[2005-06-29] 百家廊:鄉民比市民快樂放大圖片
工聯會新界西地區服務處青年組曾在廣西南寧及山區靖西,為當地的學童進行義務服務。
周雲龍
幾年前的一則舊聞了:某貧困山區遭受特大洪澇災害襲擊,內地一食品集團聞「汛」而動,慷慨捐贈數百箱牛奶、巧克力。
這消息在電視上播出的當兒,不少人都議論:牛奶、巧克力固然可以充飢,但是捐贈大米、麵粉,對山區的災民來說不是更有實用價值嗎?其實我還有一個隱憂:災民們沒吃過牛奶、巧克力也就罷了,知道世界上有比大米、麵粉更好吃的東西,不是又添了一個痛苦嗎?
難以施教的尷尬
前些日子看中央電視台《感動中國》的頒獎典禮,再次從電視上見到支教志願者徐本禹。徐本禹是華中農業大學二○○三屆本科畢業生,高分考取本校碩士研究生後,他毅然放棄讀研,來到貴州大方縣大水鄉大石小學任教。徐本禹的選擇感動了中國,而一位小學生的心願也感動過徐本禹:一次,他佈置了一篇作文《二○○八,北京》。一個叫楊勇的孩子說,到二○○八年,他一定要去看看北京的平房,要是能住上北京的平房,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批改這篇作文時,徐本禹的眼淚奪眶而出,然後他告訴孩子們,北京不僅僅有平房,還有高樓,還有大廈。【據中央電視台《感動中國》二○○五.三.十三(複播)】
徐本禹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淚流滿面。而刺痛我的是,當孩子置身四面漏風的茅草房或是陰暗潮濕的山洞,你給他講「北京不僅僅有平房,還有高樓、大廈」,孩子們心裡的感覺會是什麼呢?嚮往,渴望……而在這些心理活動之後,恐怕還會有失落、痛苦、嫉妒……望梅可以止渴,畫餅能夠充飢嗎?也許只會讓我們飢餓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
不要怪我過於敏感。去年採訪過幾位西部計劃志願者,聽他們說過在西部志願服務時的種種尷尬,尷尬之一就是滿腔熱情走上西部教學一線後,他們往往被要求按當地的教材教法進行教學,不得自由發揮,以免影響升學率;當地的教師更擔心志願者給山區的孩子「打開」瞭望外面世界的「窗戶」後,孩子的心會被帶「壞」帶「野」,將來難以施教。
教與學安心於煤油燈下
西部教師的擔心,是多餘的、荒唐的嗎?有人說,我們的驕傲多半是基於我們的無知,其實,我們的快樂也多半是基於我們的無知。德國有一句諺語:誰有選擇,誰就痛苦。在傳統的思維裡,沒有選擇才是痛苦的事情;其實,選擇(即使是想像中的)越多,就意味著捨棄越多,痛苦越多!
《南方周末》近日以「中國教育的公平之癢」為題,深度揭示教育公平問題,其中兩個細節令我難以忘懷:一個是,《中國教育報》二○○四年夏天對一百七十四個地市和縣教育局長的問卷調查顯示,接近百分之四十的農村小學「交不起電費,有電不敢開電燈」;一個是,山東昌邑市農村女孩袁麗萍二○○四年考入清華大學,分數高出同宿舍的兩個北京女孩很多,但與她們相比,袁麗萍幾乎什麼特長也沒有,她會用電腦,可從沒上過網,只是認真背過上網的步驟。(據《南方周末》二○○五.三.十)
這是公平之「癢」,還是公平之「痛」,我說不清楚。但我清楚,假如那些農村小學不通電也就罷了,老師和孩子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電燈這個玩藝兒其實更好,他們這樣也就能安心於煤油燈下的教與學;假如農村孩子不知道有電腦,不知道有網絡也就罷了,知道有了那個神奇的網絡世界,天性好奇的孩子能不心嚮往之嗎?何況他們還背熟了上網的步驟?!假如他們知道城裡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可以面對電腦,讀小學時就可以上網,以極高的技巧取得大量資料,他們能不自慚形穢嗎?—我們的快樂多半是因為我們的無知。
知得不多的幸福感
孩子們假如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他們一定不會感到大山裡的世界有多無奈!雖然無知也帶來痛苦乃至恐懼,但更多的是麻木的快樂或是盲目的充實;無知的快樂是低層次的,但它總比有知的痛苦強。新近公佈的《二○○五年社會藍皮書》援引二○○四年中國居民生活質量的調查報告指出,近八成中國居民感到自己的生活是幸福的。
如果按照城鄉地域分析,農村居民的幸福感的平均得分比城市居民高了零點六分,也就是說,農村居民比城市居民和小城鎮居民更強烈地感到生活幸福(據《中國青年報》二○○五.一.十一)。這一結論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其實,幸福感不等於幸福生活,農民的幸福感多半是基於他們對現實生活的低期望值和對現代生活的知之不多!
寫作本文的衝動,其實是因為那篇「教育公平之癢」的報道,但上面的議論,不過是一篇跑題之作,甚至有避重就輕的嫌疑,其實是因為我對中國教育公平問題的背景、現狀及對策,不能知道得更多。—多虧知道得不多,要不我可能就不會再有動筆的勇氣或是信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