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8-12] 亦有可聞：朋友之道

■周澤雄

　朋友這個詞，就像月亮，具有永恆的古典和高貴，但我們未必要像對待月亮一樣整天仰望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潛台詞是：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人生是連一個知己都得不到的；得到知己是生命的奇遇，得不到「知己」屬於人生的常態。明白這一層，在生活中不盲目將某位好友視為知己，就變得非常重要了。對於那些性喜將自己視為他人知己的人，漢語還特地發明了一個詞加以形容，叫「謬托知己」。交友的基本智慧是，要尋找一個沒有缺點的朋友，你就沒有朋友。以知己的標準厚望於人，大多數情況下只會淪為一種苛求。放棄以知己之道待友，其實是交友的首要之道。

　這麼說好像有點低調和掃興了，但我接著還要強調另一面：朋友是務必多加珍視的。我覺得，以稍許上抬的眼光看待朋友，是可取的。這個分寸很重要，過高則顯得生疏、生分，過低也可能降低了交往的品位。朋友相處，妙在親密無間，嬉笑怒罵，無不相得，但這種境界不是誰都學得來的。它太像一種藝術的或隱逸高人的境界，而藝術家之間的翻臉，卻也是極為常見的事，至於高人之間的雅事，尤其當不得真，我們不能只記住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就忘記了「管寧割席」或什麼《與山巨源絕交書》。

　你用什麼方式對待朋友，你就會得到什麼朋友；你對待朋友的態度，也會屢試不爽地顯影出你的生命品味和生活質量。朋友間的互相幫助，自屬天經地義之事，但老是從「是否有利可圖」的角度琢磨朋友，則利聚而至、利盡而散的命運，也便在所難逃。貪官們即使沒有受到法辦，但他們退位後門可羅雀的境遇，與在位時每天「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的場面所構成的殘酷反差，也足夠懲罰他的寂寞老懷了。

　你的朋友對你的方式，往往就是你對待朋友的準確反應。算計他人者，必遭他人算計；以大爺之氣待人者，別人逮著機會也可能在他面前擺一回大爺；在朋友面前整天端著一副諂媚相，被別人輕視也就不要哭天搶地了。反過來，「以誠待人」、「將心比心」這類話，再怎麼重複也不會成為濫調，就像你即使天天盯著月亮看，月亮也不會變得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