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30] 豆棚閒話：「無訟」與「息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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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統衙門前的「站籠」。

郭　建

　孔夫子當過三年的法官，可是他自己卻很不以這段經歷為然。他說：「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就是說在主持審判這件事情上，他和別人做得沒有什麼兩樣。最理想的應該是使民間根本就沒有訴訟發生。

　後來的儒家成了朝廷的指導思想，於是就有很多信奉儒家的法官去實踐孔夫子的理想。當然他們也知道「無訟」是最高境界，是難做的，於是他們就在受理訴訟的時候，變著法子讓當事人撤訴，這就叫做「息訟」。

韓延壽以靜制動平息官司

　早期以「息訟」出名的法官裡，有一個叫韓延壽的。他當了多年的地方官，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大辦官學，宣傳儒家的禮教。後來當了長安附近的地方官「左馮翊」（轄今天西安市西北），到屬下高陵縣視察，聽說當地有兩兄弟為了爭奪一塊田產打了幾年的官司。他不是去裁決案件，而是大發感歎：「我靠著機遇當了一地的長官，不能夠宣明教化，致使骨肉爭訟，不但有傷風化，還連累鄉官鄰里受侮辱。這個罪過都在我一人身上呀！」於是他住在「傳舍」（公務人員的招待所）裡不肯出來見人，說是「閉門思過」。高陵縣政府的官吏們不知所措，只好也都自動「下崗」、離職待罪，都把自己綁起來，住到監獄裡去。那兩兄弟的親戚朋友紛紛指責兩兄弟不仁不義，連累好官。兩兄弟沒了主意，只有惶恐。他們脫了上衣、剃了光頭，光著膀子讓人把自己綁起來，跪在「傳舍」門外請罪，並且發誓平分土地，永不爭吵。韓延壽這才從「傳舍」裡出來，接見這兩兄弟，請他們吃飯，教導他們做人的道理。據說這件事情傳遍了京師地區的廿四個縣，百姓都互相提醒不再輕易打官司。

　韓延壽的這個「息訟」手法，經過同樣信奉儒家的史學家們的著意歌頌，帶動了很多的模仿者，而歷代史籍按照「導向」原則，總是記錄成功的案例。以至於後代人在閱讀這些史籍時常常會以為官員們「息訟」，果然是成績斐然。

「息訟」演變成「官員無所為」

　不過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並不會被這樣一面倒的說法迷惑。元末明初的著名學者劉基就曾對息訟表示懷疑，他在自己的書《郁離子》裡寫道：他到以「息訟」、「簡訟」聞名的縣裡去觀察，果然就像古書裡所寫的一樣，衙門的台階上長滿了野草，公案上積滿了灰塵。可是鄉間卻是強梁橫行，怨聲載道。問百姓為什麼不去告狀，老百姓回答說，都是因為官府不肯受理訴訟。上級前來巡視，百姓們紛紛喊冤，上級卻認為當地官員能夠不生事端，是個好官，只是這裡的百姓太刁蠻，駁回起訴。於是老百姓再也不願告狀，民間的怨氣鬱積心頭，積為鬥殺、積為盜賊，會釀成大災禍。

　事實上儒家的「息訟」仍然只是一種理想，按照《清史稿．地理志》統計，當時的州縣掛有「難」（訴訟發生率高「民刁」，命盜大案多「俗悍」）字的要將近百分之五十，這些基層官員每年要面對的是成千上萬件訴訟案件，其審判壓力超過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法官。（官場雜談之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