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06] 豆棚閒話：談「高層」
望 雲
宋代大政治家王安石寫的一首詩最近見於電視新聞的廣播，詩是這樣寫的：
飛來峰上千尋塔 聞說雞鳴見日升
不畏浮雲遮望眼 只緣身在最高層 ——《登飛來峰》
詩寫得很有氣概，反映了一個有抱負的政治家高瞻遠矚，不畏困難，堅持進取的精神。
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因與美國總統布什會談，引來比喻領導人身處高層，必須重視決策時不受浮雲所蔽，於維護中美關係不搞對抗，是具有特殊意義的。
傳媒的報道說布什同意溫家寶的觀點，未見異議，想來取得了詩效。
因引喻了王安石這首傳誦於史冊的詩，不禁聯想到「高層」的憂樂因素。就以居高位而論，有人是沾沾自喜，炫耀權力與身份的，例如唐代的虞世南，於唐太宗朝身居卿相之列，曾借《凉蟬》描寫蟬聲發於高樹，說甚麼「居高聲自遠，非是借秋風」，他是不受浮雲遮阻的，正是他對自己聲望的寫照。李白吟唱的「只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則反映了他對當時政治的不滿。王安石詠的高層、浮雲卻不同，他不是炫耀權勢，而是言志、抒情。當他受宋神宗器重，任為宰相時，就憑借時機，推行變法新政，為北宋的內憂外患提出了富國強兵的改革措施，志在匡時濟世，以振國運，以利生民。在變法過程中，雖然遭到頑固派的反對，屢起屢沉，終告失敗，但是他頑強地排除險阻，藐視困難的崇高人格與改革精神。他真正是「不畏浮雲遮望眼」了！
王安石下台後，退居金陵之鍾山，形似退隱之身，寄情於詩詞、山水，但他的思想感情仍繫於憂患得失與家國情勢。同是詠高層，他於鍾山高處，以著名的《桂枝香》一闋詞寫出了「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可見王安石並非完全超越塵俗的境界，未能完全堪破宦情的。
鑒於高層雖居高位，擁權勢，享名利之榮，但是登高處也難避免傾跌的危險。同是宋代一位詩人鄭清之以《詠六和塔》寫的詩，就與王安石的《登飛來峰》不同，詩旨是相反的——
經過塔下幾春秋 每恨無因到上頭
今日方知高處險 不如歸臥舊林邱
這是寄寓明哲保身的思想了，這種思想似來自陶淵明的《歸田園居》所描寫的——
少無適俗韻 性本愛邱山
誤落塵網中 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 池魚思故淵
陶淵明說的塵網，是指塵世的羅網，也是指仕途，仕途是多風波、多詭譎的，他感悟了，以「不為五斗米折腰」而歸隱田園。可是魯迅卻認為陶淵明是「有噉之道」的，否則要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趣也是不可得的。
看來，高層人物曾經是風雲人物，經過幾番歷練波折之後，多懷著陶淵明的相似感悟，如歐陽修、王禹偁、范仲淹……都先後如王安石一樣歸向於楠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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