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山
一八九七年秋,丘菽園辭別香港,南渡新加坡主持家族的米行生意,家財逾百萬之富。除了董理家族生意外,丘菽園亦積極提倡風雅,創立麗澤、會吟文社,以文會友,更創辦《天南新報》。一九零零年,他參與康有為、梁啟超的保皇勤王運動,出任保皇黨新加坡分會會長,並斥捐巨資以助康、梁等人,一時有「星洲寓公」、「星洲島主」之稱。不過,次年,忽然間他又與保皇黨決裂,從此不再參與政治團體,故後來孫文南下籌組同盟會支部時,極力邀請丘氏出山,他也斷然不為所動。
無心政事 詩壇三結義
丘菽園遠處新加坡,生平極力推動南洋華文教育,組結詩社,宣揚風雅,並與香港詩壇依然保持密切的關係,其《丘菽園居士詩集》收詩千餘首,其中也有很多是寄懷及與香港友人如江孔殷、梁淯、陳步墀、李景康、劉伯端等唱和的。晚清時,丘菽園喜與潘飛聲、丘逢甲論詩,投分最契,詩作往來最密,當時丘菽園在新加坡、潘飛聲在香港、丘逢甲在潮州,三人談詩論世,抨擊時弊,遙遙呼應,一時形成了南中國一個重要的詩壇圈子。他們當年的豪情英氣,也仍然可以在丘菽園的《五百石洞天揮麈》中看到,此書是他從香港返回新加坡後所作的,一八九九年刊於廣州,成為現在研究晚清時期福建、廣東及南洋詩壇的重要詩話著作。
家道中落 豪邁不再
一九零七年後,丘菽園家族中衰,雖然生意已告破產,但是他仍任《天南日報》、《振南日報》、《星洲日報》等報政批評祖國時弊,亦依舊提倡風雅,過著詩酒的日子。在新加坡四十多年,丘菽園曾於一九二零年匆匆返回福建一次外,其餘生全在南洋渡過。遠離家國,定居南洋,最令他開顏的事莫過於收到遠方朋舊問訊的書信,當時丘氏有很多朋友旅居香港,滄波茫茫,飛雁傳詩,一慰寂寥之光陰,如《酬伍憲子、黃毅甫、馬小進、容介公、林佩弦、李香介、梁伯雋、陸晴嵐諸人來函見詢》:「月明雁過有遺音,解帶風前一撫琴。炎島翠毛飄孔雀,閒庭青李落來禽。圖南夙喻莊生夢,敗北庸知管子心。終是吾曹能善感,聞名便惓到升沉。」
入民國後,丘詩已沒有以前那種豪氣,蓋與身世及景況轉變有關,因此作品漸趨雅健平淡,上詩意境清幽,雅澹深婉。又如《答贈陳子丹來書》詩云:「閉門自弄江頭月,驚座能貽海角書。貸粟監河高世行,繡詩題牓愛吾廬。心輕萬里頻通驛,家住雙溪舊老漁。同逐文身余更遠,關城秋訊近何如。」此詩是酬答香港陳步墀的作品,寫出陳氏幽居香港的閒適生活。詩風婉約,雅淡自然,猶有雍容自得之態,可見丘氏中晚年詩風的轉變。又如《寄懷更生先生香港》詩云:「芙蓉江上欲貽誰,對面煙巒即九疑。鶗鴃草凋傷有棘,杜鵑魂化擇無枝。荒唐楚雨東華路,咫尺屏山碧落思。明月流黃羞小婦,蘼蕪吹綠遍天涯。」此詩乃寄懷康有為(字更生),思致深婉,香草美人,著筆流麗,此與他早年喜作綺豔詩不無關係。
一九三八年,丘菽園六十五歲,患了麻瘋病及渴疾,自此常臥病榻,悲呻苦吟,以遣老懷。一九四一年,即他逝世的那一年,他還為香港陳孝威題《孝威將軍見示酬羅總統詩索和》一詩:「孝威陳子識機先,名震中華以外天。四國果然需器助,兩洋從此仗防聯。分庭抗禮誰端木,玉貌圍城愛魯連。信有知來能鑒往,茅亭靜草子雲玄。」丘氏呼應陳孝威徵詩之號召,歌頌抗日,既寫孝威之賢,亦傷抗戰之艱,可見他對苦難中的家國,甚為關心。同年,在港友人如楊雲史、許地山相繼去世,他也分別有詩輓之,如《聞楊雲史病歿香港》二首其一云:「江頭野老吞聲哭,垂死南行更苦君。身世自關家國恨,滿床詩草復何云。」《悼許地山》詩云:「九龍山下宋王臺,異代登臨剔古苔。誰識秋風傷逝去,有人重憶許生才。」所輓之情,悲涼淒厲,感人肺腑,揮之不去。十月,丘菽園也黯然逝世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