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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鵬程迫讀《紅樓》，迫成了這部書。 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最後一堂編輯課，學生「無心向學」，要我介紹有甚麼好書，留待他們努力進修，磨練文筆。
我說，從來不介紹甚麼書，因為介紹了，未必適合他們看。書就是情人，有些一見鍾情，恍似觸電般，一拍即合；有些書，雖如美女俊男，但怎都觸不了電，反而醜女陋漢，卻對了胃口。這種閱讀經驗，很多人都有。
我說，自幼喜歡三國水滸，征東掃北，聊齋鏡花，五義七俠，甚至金庸。很多人說喜讀梁羽生，但我怎看也看不下去；有人說是古龍迷，但卻迷不了我。就是這一道理。
我又說，《紅樓夢》是中國小說經典，被捧為中國有小說以來最偉大的作品；但十餘歲時，即試閱讀，卻只看數回便掉下。隔了若干時日，又拾起重讀，翻了數頁，又掉下；如此放放下下，不下十回，每回都不能卒讀。這就是「胃口」問題。《紅樓》是絕頂美女，怎也撩不起我的情慾來。
日昨偶翻龔鵬程的《紅樓夢夢》，竟然發覺我有「同志」。他說：
「讀《紅樓》真是太辛苦了。我不知讀了多少遍，都只讀到第五回。以後的，無論怎麼看，都看不下去。看了也永遠不記得，所以每次都得再從頭看起。看來看去，除了知道賈寶玉跟林黛玉、薛寶釵談戀愛，後來出了家以外，其餘，俱屬茫然。」
那龔鵬程如何完成讀《紅樓》的大業呢？原來是由於一個人的關係。
歷史小說家高陽是「紅樓專家」，小說有《曹雪芹別傳》，研究文字有《紅樓一家言》。每有聚會，酒邊燈下，高陽即唾咳珠玉，妙緒紛綸；並拿出著作，俾眾友觀賞，曾惹來倪匡非議為「索隱派」。當年侍坐談席者，還有這位後生小子龔鵬程。龔不同倪，對長者必恭必敬。高陽細談清史曹家，龔一頭霧水，但仍隨口應和，點頭佯懂。高陽以為找到「知音」，此後常找他聊聊，滔滔不絕。龔鵬程深以為苦。為了這位前輩，為了「不失威」，為了有「發言權」，於是回家發憤讀《紅樓》，惡補《紅樓》，竟然給他讀出個頭緒來，並把各家紅學論著一一找來研究，對勘辨證，寫下一篇又一篇紅樓文章，輯成了這部《紅樓夢夢》。
《紅樓》令人倦讀，只是對某些人而言；有些人自幼就喜歡，其至一次兩次三次，百看不厭。龔鵬程如果沒有高陽，沒有了「要面子」的心態，他能否突破「倦讀」這一關，實在很難說。
我看過不少論說《紅樓》的文章，但對這部眾口齊讚的巨著，始終未能生情，且看何時如龔鵬程，或因緣際會，或時勢所迫，一讀而竟卷，再讀而心得累積，得成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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