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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客
《紅樓夢》第二回寫揚州城外智通寺,有副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智通寺地處山環水旋、茂林深竹之間,儘管其門巷傾頹,牆垣朽敗,老僧龍鐘,齒落舌鈍,但是這一副舊破的對聯卻吸引住賈雨村。他想,這兩句話「文雖淺近,其意則深」,自己也曾遊過些名山大剎,倒不曾見過這話頭,「其中想必有個翻過觔斗來的亦未可知」。「翻過觔斗來的」,是揚州俗語,意思即跌過跟斗的人。賈雨村官場失意,在縣太爺任上撈錢的癮還沒有過足,就被罷了官。自己看自己,就是一個「翻過觔斗來的」人。他滿心希望在這小小破廟之中,能夠找到一個跌過跟斗的知己人物,倒也可以理解。
問題是賈雨村憑什麼料定這裡「想必有個翻過觔斗來的」?他不過是在廟門外看見一副對聯罷了。普天下廟宇多矣,哪座廟宇沒有對聯?為什麼看了這副對聯就有這種感想?這就要分析這副對聯的與眾不同之處。所謂「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其實是普天下一切貪官事發之後的共同心態:他們後悔為什麼不早點收斂,財物早已堆積如山,何苦還要繼續到處伸手?自己看自己,都覺得是貪得無厭,沒有止境。到了事發之際,眼前無路可走之時,這才痛哭流涕,百般懺悔,什麼話動聽就說什麼話,一心只想謀求一條生路。看現在那些貪官寫得冠冕堂皇的懺悔書,有幾個不是這般模樣?哪一個不是應了「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這副對聯?當他們身陷囹圄之前,哪一個想到過這副對聯呢? (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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