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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雄
烏鴉因為外形醜陋,叫聲難聽,被人認為是不祥之物,有人說它是「報喪之鳥」,民間有「烏鴉叫,禍來到」的說法。
但文人們似乎並不厭惡烏鴉。
去年,上海社會科學研究院的趙鑫珊教授在復旦大學演講時發表感歎,說上海缺乏詩意,就是因為上海沒有烏鴉,只有麻雀。他說烏鴉是哲學的鳥類,沒有烏鴉是生態的悲哀,詩意的悲哀,趙教授無限懷念唐詩,因為裡面全是烏鴉,沒有麻雀。如「亂鴉」、「暮鴉」、「晚鴉」、「晨鴉」、「寒鴉」等等。
古代文人喜歡以烏鴉入詩,很大程度上是烏鴉的啼聲讓他們產生共鳴,因為烏鴉啼聲特有的深沉與哀怨,常常引發他們壓抑延綿的愁緒,「枯籐老樹昏鴉」,烏鴉叫聲淒寒,荒涼殘缺之感深入骨髓,讓文人體驗到類似「享受孤獨」的哲學和詩意的審美。
從這點上說,在《奔月》裡創造了「烏鴉肉炸醬麵」的魯迅先生,在《藥》中的那隻鐵鑄似的、不通人情的備受爭議的烏鴉,就很好理解了。
文人需要烏鴉表達他的孤獨、哀愁和叛逆。文史家曹聚仁曾在一九三二主辦《濤聲週刊》,刊頭即以烏鴉為印記,他自稱「烏鴉」,標榜「烏鴉主義」,對當時所謂的「太平盛世」進行辛辣嘲諷;北島在獻給遇羅克的一首詩中這樣寫道:「也許有一天/太陽變成了萎縮的花環/垂放在/每一個不朽的戰士/森林般生長的墓碑前/烏鴉,這夜的碎片/紛紛揚揚。」有人說,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但是烏鴉本身並不喜歡孤獨,還是北島,他在散文《烏鴉》中說他觀察海外的烏鴉,發現烏鴉和人有一種共生關係,牠們緊隨人類,蹭吃蹭喝,怕孤獨,呼嘯成群。報紙上報道烏鴉在新加坡滿天飛,當局每年都打下數萬隻烏鴉,以求清潔環境。然而我不能接受,這種烏鴉就是唐詩裡的烏鴉,就像我不大能接受當代女作家九丹那部馳名的叫做《烏鴉》的小說一樣。
九丹把從大陸漂到異國尋夢的女人,比作雖不討人喜歡、卻能頑強扎根的烏鴉,為了戰勝對手、贏得男人,相互傾軋、出賣肉體,這裡的烏鴉已沒有了詩意,有的只是生存競爭的殘酷、骯髒和無奈。
還是喜歡古代文人筆下的烏鴉,別具一種古典之美,就拿烏鴉的翅膀來說,長而黑,有一種落落大方的優雅,文人喜歡以「鴉翅」來形容女人的眉毛或者頭髮,古典小說裡常有「眉黑如鴉翅,長入鬢角」的句子,唐代詩人羅虯有「鴉翅低垂兩鬢分」的詩句,描摩少女的天真浪漫,讀來清新可喜。
還有用「鴉翅」來形容服裝的,《水滸傳》第六十一回,「小旋風」柴進出場時,「但見那一個人生得十標致,且是打扮整齊:身穿鴉翅青圓領腰繫羊脂玉鬧妝……」一部《水滸》,僅把「鴉翅」之服賜予柴進,可以想見,在施耐庵眼中,柴進是最有風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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