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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一部Black Berry，愛上了黑莓的毒。 路透社
施友朋
蔡珠兒譏笑那些每隔幾分鐘，就不由自主地拿出來查電郵和簡訊者為「黑莓中毒」。黑莓—指黑莓手機（Black Berry）。她的朋友阿Wing，是「黑莓中毒」的患者，就像中環無數的白領族，對這東西上了癮。只要醒著，每隔三到五分鐘，他們就會掏出黑莓來，或兩眼發直，或語無倫次，或茫然若失，出現各種毒癮症狀。蔡珠兒這位美食的「饕餮廚娘」批評得好：黑莓已經成了「快克」（Crack Berry），吸食者眾，勒戒者少，科技壓縮了時間的密度，逼得人人拚命追趕，每天日理萬「機」。
日常生活，我們機不可失。公車、地鐵、火車、街上、廁所……手機的鈴聲此起彼落；即使明文約定要把手機關掉或轉校無聲的戲院、圖書館，依然不難聽到中毒者的呻吟呢喃；這是一個廢話橫飛的年代。聽！那大嬸肆無忌憚地數落鄰家八公如何巧取綜援到下沙包了一個二十歲的二奶；那妖氣衝天的靚妹竟恬不知羞地大談一夜情，說到肉緊處，只顧癡癡的傻笑；那西裝友一手攬住條女，一面對著手機：老婆，今晚多野做，你𠳓先喇……手機—原來也是無形的狗仔隊！
手機橫行失去自我
最近讀南方朔《回到詩》，有一篇扯到奧登的名詩《喪禮藍調》；試看詩的頭兩段：停掉鐘，切斷電話／讓狗別再人那肥腴的骨頭而喧嘩／讓鋼琴靜默，鼓聲停住／抬出靈柩，哀悼者進入。
讓飛機在頭頂哀傷的繞巡／潦草的在天上寫出「他死了」的短訊／給外面鴿子的白頸用縐紗領結圍繞／讓交通警察戴上黑布手套。
奧登是個頗有古風的詩人，據稱他一輩子都拒用電話。他對整個近代文明都非常懷疑，認為人的異化、淆亂、孤獨都由此而產生。南方朔分析得好：他所謂的「喪禮」，其實並非真正的喪禮，而是一種隱喻，指的是人的自我失去。今夜，我要找回自己，對不起，我已關閉了手機。要追數討債明天請早。
文字：消滅「聲音」的魔鬼
手機橫行廢話亂飛的年代，我們可曾想過文字與語言的關係？以新銳大膽言論著稱的葛紅兵倒提醒我們：魯迅的文言文功底那麼好，這我們可以從他的《摩羅詩力說》等一系列文言文論文中他對文言文的操控能力中看出來，但是他著立即接受了胡適的「白話文學」的主張，並且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用白話文寫小說的嘗試者。為甚麼呢？
這顯然關乎一個人的識見、眼光與胸襟。葛紅兵指出，魯迅相信文字在中國已經徹底地朽腐了，他憑直覺感到白話文相對於文言文更親近言語，因而也就親近了人的自然發聲，正是在這樣的認識上，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白話文。在魯迅看來，正是文言文，這種失去了和言語的自然聯繫的文字，扼殺了勞動大眾發聲的可能—這種文字把大眾的聲音當作是無意義的，而傾向於消滅這種聲音。它發明了一系列鞏固知識分子發聲，讓那種發聲成為獨一無二的發聲的技術。從魯迅的角度看來，這正是使漫長的封建中國成為一個「無聲的中國」的一個最重要的關鍵點，文字是消滅「聲音」的魔鬼。
文字的指令確是無堅不摧；許多有文化的老闆，深明這種形而上學的符號，很多時比口頭的吩咐更有威力；一張簡單的字條下達，在下的再三揣摩，反覆思量，如廁忖測，夢裡猜度，惶惶然不可終日；那簡直是聖旨，豈敢怠慢！葛紅兵在另一篇文章有一實例：秦始皇出於對天下人思想紛亂不能定於一尊的恐懼，統一了文字，文字是他「振長策而御宇內，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的最重要的工具，被統一了的文字是他「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的火藥。文字就這樣燒掉了「言」，此後，中國人開始只能用文字來思考，而不再用「言」了。尤其是中國知識分子，他們成了「字」的犧性品，思想被字的鐵軌統一收編。
豪情壯語當個文字的主人
市井之徒從來都不是文字的主人，但他們可以用豪情壯語渲洩內心的積鬱，這未嘗不是福氣。莫言的《檀香刑》，被李建軍數落得一無是處，葛紅兵從「語言」的角度欣賞他；《檀香刑》中，我們會聽到各種各樣的來自民間大眾的聲音，媚娘的浪語、錢丁的酸語、趙甲的狂言等等，它基於中國說唱藝術語言、戲曲藝術語言，顛覆了「五四」對民間話本小說、戲曲話言的拒絕乃至仇恨。……這種韻律來自漢語自身，它不是莫言本人的，它在民間戲曲中隱藏著，莫言發現了它。在二十世紀以後，這種聲音在小說中幾乎絕跡，二十世紀中國多的是士大夫氣的發聲，是文人式的發聲。莫言並沒有延續「五四」維度上的文人理性的做出來的發聲效果，而是回到民間的唱腔式的語言中去。莫言讓語言再次親近了言語以及言語更本原的「人的聲音」，他讓語言擁有了一種純粹的聲響效果。此是葛紅兵特別欣賞莫言的地方。
村謠野諺，情詞未必兼麗，言語偶涉淫猥，卻充滿俗趣與生命力。《霓裳續譜》、《白雪遺音》這兩本情歌選多的是。像這首《玫瑰花兒》便不見得全沒文采：玫瑰花兒頭上戴，挽了挽烏雲，別上金釵。女孩家，十五六歲人人愛，有一個俏郎君，引的奴家把相思害。二十三四，花兒正開。人到了三十，就是朵鮮花，也叫風吹壞。頑頑罷，誰知誰在誰不在。
紅塵俗世，值得依戀；生命無常—且短促如頭上戴的玫瑰，行樂需及時，流金歲月一去不復返！語言是我們的海洋，南方朔說：對語言保持敏感與警覺，始有助於思想及觀點的創新。我則認為：戀戀市井，縱沒有毛主席他老人家當年的豪情：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也沒有花和尚魯智深的義膽：禪杖打開危險路，戒刀殺盡不平人，學學詩人的「渴望燃燒／就是渴望化為灰燼」那總可以吧！今夜，我渴望燃燒，花間，先拿壺酒來！
反思：
1、今天的手機訊息甚至書報傳媒多以圖片吸引讀者，文字是否已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
2、從圖畫聲音去吸引消費者，讀者變成了圖像消費者，社會閱讀文字的能力難道已經退化？
明天探討：達文西的「票房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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