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純
記憶中的木匠,厚道、樸實,不苟言笑的樣子,做事情有板有眼的,一副愛較真的模樣,其實,木匠活就是較真的活兒,一尺一寸,哪容得一點馬虎呢?因此,木匠就是「態度認真」的代名詞。
那些「太平風物」,金欣、鋤、錛啊,那些歷經艱苦歲月的車、木器、房屋啊,都沾了木匠的手溫,留下歲月的溫暖。所以,在某種意義上,木匠是一個地區的人文景觀的設計者、記錄人,是他們親手打扮了舊時的世界。
村莊裡,木匠是專業技術人員,可別小看只有幾把斧頭、鑿子、鋸子,刨來刨去,就是一個精緻的傢具了。讀不好書的鄉下男學生,父母就事先給孩子找好了木匠師傅,學手藝。有道是「家有萬貫,不如一門手藝」,按照這個理念,手藝活是家藏萬貫的基礎,人們看得很重啊。
我爺爺是木匠,他最擅長「扶活」,「活」是個名詞,農村裡把棺材叫做「活」。爺爺做好了棺材,自己也要進去睡一會兒,看看合適不,寬了還是窄了,長了還是短了,試了之後就明瞭了。一九六○年,爺爺做了一個比較大的棺材,這次沒有賣出去,幾天後,他死了,奶奶就把他裝了進去,用牛車拉到田野裡埋掉了。
村莊裡,有名氣的木匠,一定要會做棺材和做房樑,小打小鬧的做個板凳甚麼的,基本上每一個農村人都會,算不了甚麼。棺材也要大氣、厚重,人活的時候不突出,死了也應該輝煌一下子,棺材就是孝度。做房樑主要能體現木匠的幾何水平,角度啦,斜面啦,不同的木匠做出來的效果是不一樣的。
我們村的老一輩子木匠還剩下幾人,他們看到現在的傢具,只有生氣的份了:哪有做木匠不要榫眼的?哪有做傢具只靠幾根釘子的?事實上,工業化的生產,木匠那老一套的理論沒有用的了。哥哥結婚買傢具,錢花了不少,但是沒有一塊是木頭的,全部是壓縮板的,一點也不堅固耐用。
現在的木匠,沒有以前吃香了,人死了,拉到火葬場燒掉,裝在塑料盒子裡面,哪還要甚麼棺材。小孩子成績不好,不用去學做木匠,更多到合肥學理髮,或者推拿,這個玩意最賺錢。連木匠的後代,也看不慣老子做的傢具了,笨頭笨腦的傢伙放在房間裡幾十年都完好無損,這怎麼行呢?村人也喜歡新式樣的傢具啊。
說歸說,可是人們仍然懷念木匠這個行當,懷念著木頭的清香。過去的純木傢具變得值錢了,堅固不說,並且不容易生蟲子,放上幾十年不變樣。過去,鋸木者、木匠、銷售者,基本上三位一體,而現在呢,做傢具的人,只要圖紙就可以,然後把一些板子拼在一起,哪需要甚麼技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