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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宇烈與香港芭蕾舞團的舞蹈員綵排新作《夜夜西門慶》。 (洪永起 攝)
文:洪永起 圖:被訪者提供
「我覺得創作在很大程度上,是要找一個答案。」伍宇烈說。
任職香港芭蕾舞學會藝術總監的他,並不單純只與芭蕾舞扯上關係。在楊千嬅、陳奕迅的演唱會,他都參上一腳;原以為與粵劇風馬牛不相及,《西樓錯夢》卻由他來編舞;香港話劇團找他,非常林奕華找他,劇場組合也找他。
連影像也關他的事,電影大師尚高克多(Jean Cocteau)的致敬節目「獻給尚高克多」展覽,他策劃其中一段舞蹈影像─拍攝一個懶洋洋的午後,由日籍舞蹈員舞出尚高克多的那種男體自戀。
42歲的編舞家,「不算太老,但應該在自己還清醒的時候,把作品整理一下;當我離開的時候,可以留下完整的創作。」伍宇烈現在想把不盡善盡美的作品,重新編排整理。創作沒有完美,但能完整。
創作要尋找答案?伍宇烈接著補充:「在有意無意之間尋找人生的答案,其實是有意的;但用的方式是無意的。」
伍宇烈尋找答案的意識來得比其他人早,或者,比其他人遲。6歲進入王仁曼芭蕾舞學校習舞,然後往加拿大升學,繼續學舞,贏得希尼國際芭蕾舞比賽金獎,進入加拿大國家芭蕾舞團。對於早年的事業,他自己也說:「一路順景,好似很安穩,如果再不走,我便不會再走了。」於是決定離開。
不被舞蹈團續約
多年的經驗於他,芭蕾舞只是一個習慣。「從小接受訓練,習慣了放學便到那裡,換上舞衣,聽到音樂便跳,是無意識的。」首次意識到自己喜歡芭蕾舞,並且喜歡創作舞蹈,卻是他人生遇到的「最大挫折」。
那一年,離開加拿大國家芭蕾舞團,進入一個較小的舞團,卻因左腳腳趾受傷影響演出。一年後,舞團不再與他續約。「這個衝擊很痛苦,要花整整兩年時間來恢復。」這兩年裡,他回到多倫多當一個自由藝術工作者,卻在不停思考自己該做些甚麼好。
「到底我是喜歡跳舞這種藝術,還是這種習慣?」一個答案,需要兩年時間去尋找。他發現「我是喜歡與跳舞有關的創作」。
因為與跳舞有關,我們便發現很多想不到的事情,都和伍宇烈拉上關係。像流行歌手的演唱會,像粵劇的演出,還有話劇團的合作。
「千嬅?做!Eason(陳奕迅)?做!為甚麼不做?」還有《西樓錯夢》,「有機會讓你每天和白雪仙接觸,與她傾計食飯、食飯傾計。然後聽她有空唱兩句,或示範兩手給她的徒弟看,My god,這樣的機會為甚麼不去做?可以看到龍劍笙在你面前,想起都打冷顫。」
黑皮膚白天鵝的符號
從《西樓錯夢》再到即將上演、與香港舞蹈團合作的《如夢令》,還有香港芭蕾舞團的《夜夜西門慶》,前者與中國戲曲有關,後者取材自《金瓶梅》;再聯想到不久前剛重演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前名《梁祝學堂》),記者以為,這個學習西方舞蹈出身的編舞家,如今將視線轉向中國的傳統取材了。
「大家都很熟悉芭蕾舞的劇目,如《胡桃夾子》、《天鵝湖》等。然而自己跳了那麼多年,不時會幻想,如果《胡桃夾子》由一個亞洲人來演,會穿怎樣的衣服?可不可以有另一個演繹方式?」
「或者黑人來演白天鵝,視覺上,你不能避免的是對方的黑皮膚。這當中便多了一個符號存在,我要怎樣去處理這些符號?可否找一個適合亞洲面孔、具世界性的題材,讓大家都可以明白?」
或許,《梁山伯與祝英台》是中國傳統故事,但一男一女的愛情,全世界都看得懂;《金瓶梅》是中國名著,然而男人與女人的關係,豈不具世界性?
纏足是壓迫?是武器?
「對我來說,梁祝最吸引。不是她女扮男裝,而是一個女仔堅持要讀書。在不允許讀書的環境下,她獨自面對所有壓力,這是個人與社會的矛盾衝突。於是我將故事設定在一個班房裡,可以很容易突出這一點。我覺得,自己要探索的東西就在裡邊。」
「創作在很大程度上,是需要為我解答一些問題。因此在《梁祝》中,我找到最後的答案給自己,也給觀眾。我覺得創作在有意無意之間,便是要找出一個答案。」
回望昔日創作,是了解自己的一個方式。「年輕的時候,選題材是沒有意識的。如《男生》不是我挑的,而是當6個男仔要演6個女仔時,很自然便想到以性別作主題。現在年紀大了,會較有意識。」
「《金瓶梅》中的纏足,很多人會認為是男人強迫女人去做,其實女人同時也利用這作為武器。在形態上,纏足很像芭蕾舞,於是我找到這個主題,圍繞著西門慶和他身邊的女人。」
把一切流傳下去
男人與女人的故事是世界性,選這個題材,亦不過是一個藉口。伍宇烈補充:「很多人會覺得香港舞蹈團應該做《金瓶梅》,但我覺得不需要,反而要做我的《糊塗爆竹》。這是一個很節日的故事,但我用另一個背景,可以很有趣,而且本地化的色彩更強烈……芭蕾舞一向都在尋找這樣的一條路。」
或許,亞洲人演《胡桃夾子》,黑人演《白天鵝》,當中的符號可堪再三咀嚼。芭蕾舞的路子要怎樣走?每人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已踏入40關口的伍宇烈告訴記者,他覺得有點不滿足。
「我覺得DanceVedio頗有趣,可以將舞台上辛苦建立的東西,演員的最佳狀態,在演出過後仍然可以保持下去。」
然後,他遇著城市當代舞蹈團與錄影太奇聯手策劃的《跳格》,將「蘇絲黃」的片段抽出在茶餐廳重演《一杯茶》的故事:「茶杯是女茶客,茶杯下的碟是男仔,說的是一個愛情故事。」
從《一杯茶》開始,到「獻給尚高克多」展覽中他策劃的影帶,「這些東西可以流傳?」伍宇烈也在問自己。「不滿意的作品都想再整理,如《春之祭》。如果人要走的話,留下來的應是完整的。」
42歲,不太老,他希望還有精力的時候,好好地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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