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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盈慧
賈平凹說過以下幾句話:「我是個農民,善良本份,又自私好強,能出大力,有了苦不對人說。我感激著故鄉的水土,使我如蘆葦叢裡的螢火蟲,夜裡自帶了一盞小燈,如滿山遍野的棠棣花,鮮艷的顏色是自染的。」
香港溫室中成長的年輕一代,最好就仔細咀嚼一下:「有了苦不對人說」;「鮮艷的顏色是自染的」這兩句話。不曾呼吸過鄉土氣味、而在石屎森林中長大的,物質上稍有欠缺,每每就視為苦事。他們當然不會想像到
農民之苦,跟他們不能達到慾望滿足之苦,差個十萬八千里。
可是堅強如賈平凹的農民為數就不少,不說農民,就是大半世紀前的青少年,大都生活不好過。印象中艾蕪有段文字,就說他曾經一雙布鞋走天涯。對今日穿著一千幾百塊錢名牌運動鞋,冷氣廊中走動的青少年,自然更加無法想像那種滋味。
可是這些苦頭,事後他們都不以為苦,反而慶幸有過這樣的磨練,令他們更加發奮圖強,更加感覺到人生的美好。吃過過去的苦,才感覺到今日的甘。一直在溫室中長大的城市少年,只會埋怨自己沒有得到的東西,得到的卻視為應份,也就覺得平淡,總享受不到那份甘的滋味;所以他們永遠不會享受到螢火蟲自我照明自我發光染色的樂趣。儘管這種樂趣,帶有幾分苦澀。不斷歡樂的人生,其實也是乏味的人生,人生中的苦澀,有如食物放鹽,特別好滋味。古人說的「苦其心志」,自有一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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