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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的汪曾祺繪像,最吸引人的是他手上的煙。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喜歡看汪曾祺的散文。
家中書籍,不少入了箱,不少亂堆放。獨有喜愛的書,才放在當眼的書架上,一有空,隨手一拿,翻翻,樂趣便來了。
汪老的書,就在當眼處。其中有一本《老學閑抄》,是常常拿來看看的;每看一次,意態優游便來了,煩躁的心會被踢走。
最喜歡的還是「老學」二字。這令我想起宋朝陸游的《老學庵筆記》。當然,汪曾祺的「老學」,非齋名;我推想,是「老」了,但仍在「學」。而一個「閑」字,不僅看出汪老的人生哲學,還可看出他的文采。閑閑幾筆,閑閑敘來,盡見閑趣。至於不叫「閑寫」,而叫「閑抄」,那便不得知了。總之,書中不見「抄」。汪老不是「二道販子」之流。
記得,一九九○年代中北上尋汪老,閑閑的坐在椅上,少言,一雙眼睛只是溜溜的瞧著我們。那時我便想起「閑適」二字。
書中有兩篇記敘他來香港參加文學營的文章。那時還不認識他,當然無緣得晤。《香港的高樓和北京的大樹》中,他說:「我坐在酒店的房間裡(我在香港極少逛街,張辛欣說我從北京到香港就是換一個地方坐著)……」我就想,如果當時相識汪老,約他出街吃一頓餐館,他未必有興趣。在北京,我們便登門入室,坐在他屋子裡吃餃子。
汪老到大嶼山,沒有高樓了,但山上居然沒有大樹。《金瓶梅》中的潘金蓮說:「南京的沈萬山,北京的大樹,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汪老慶幸,他居住的地方,明朝就有大樹了。
在另篇《香港的鳥》中,汪老步出酒店了,「早晨九點鐘,在跑馬地一帶閑走。香港人起得晚,商店要到十一點才開門,這時街上人少,車也少,比較清靜。」此時也,汪老看到一個人,五十來歲,手裡托住一個精緻的鳥籠,也在閑走。而且走得很慢。這景致吸引了他,「香港人走路都很快,總是匆匆忙忙的,好像都在趕著去辦一件甚麼事。」這個遛鳥的閑人,汪老便覺得「很新鮮」。在高樓林立之間,在狹窄的人行道上遛鳥,不是新鮮嗎!
汪老慨嘆香港的樹上,「天空幾乎見不到一隻飛著的鳥,鴉鳴鵲噪都聽不見。但在餐館上幾乎都有焗乳鴿。」汪老幽默來了,「鳥是可吃的,不是看的,聽的。」
回到北京,坐在「的士」裡,與同車作家談起香港的速度。司機搭話:「北京將來也會有那樣的速度的!」汪老的幽默又來了:「他的話不錯。北京也是要高度現代化的,會有速度的。現代化、高速度以後的北京會是甚麼樣子呢?想起那些大樹,我就覺得安心了。現代化之後的北京,還會是北京。」
汪老筆下的香港,沒甚好印象。
《老學閑抄》篇篇可誦,每篇短短千餘二千字,盡見汪老「閑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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