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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 俠
書展閉幕,總會聽到這樣的言論。這邊,是主辦方公佈的數字,原來,今年入場人數達76萬,700多萬人口的香港,居然在短短一周內,前後共有一成市民聚集在書展場地,創下了歷年之最。而書展中最突出的書,不是商管書籍,不是流行小說,不是政治諷刺作品,而是一度賣斷市的《東京夢 清明上河圖》。多麼地有文化。
另一邊,有文化人繼續帶起討論的,是這個由貿發局主辦的書展,只是一個大賣場。不說其他,單看主要展館人山人海,割價促銷的行徑,人人「趁墟」般入場,甚至,有些不買書只買精品衣物。毫無疑問,一年一度的書展,已經成為香港市民必逛的「墟市」。
兩種意見,組合成一個矛盾:書展到底該是甚麼樣子的?貿發局提倡的「文化與產業並重」的路線,今年更首度以「閱讀香港」為主題,企圖將這種矛盾融合,成效還需數年時間來證明,然而第一屆的嘗試,誠意可嘉,但,若主辦方從愛書人的角度出發,或許可以幫助入場觀眾發掘更多閱讀的樂趣——而不只是購買消費100元數本書的樂趣。
作為全世界歷史最悠久、最大型的書展,法蘭克福書展就像是一個朝聖地。主辦方可以在空地上放置大大本的書模型,讓走得累了的人坐下來,翻開剛買的新書,慢慢地讀。將場景移至香港書展,是主要場館兩端較闊的通道,走累了的市民坐滿一地。對於「閱讀」這件事,兩個情景並沒有分別,坐地上,還是坐在書的模型上,都可以是享受閱讀的方式。
國際視野退化
問題是,舉辦了18年的香港書展,18年時間,剛出世的嬰兒,也該換領成人身份證了,香港的閱讀風氣,卻依然讓人詬病。18年的努力在哪裡?
查找書展資料,發現網上有讀者憶述首屆書展的國際書籍展區,那小小的一塊區域,展示來自世界各地不同文字的書籍,猶如展示一個充滿未知的國度。首屆書展請來的是英籍女作家韓素音,如今,我們的視野只被局限在已經過時得要緊的八十後作家,及內地熱話的「國學超女」、「歷史超男」。
隨著國際書籍展區逐年縮細,18年後我們只能看見割裂成數個展館的香港書展,內地書商、台灣書商與本地出版商各據一方仿如宣示各自主權。自稱國際化的都市,失去了探索國際的視野,最多人看見的,是「今期流行」的攤位。工具書大賣、潮流考古與中國文化等,大概,我們也可以預計不少人大袋細袋「入貨」,至明年書展來臨,這些去年的「戰利品」有多少曾被咀嚼消化?與其以人數、參展商及文化活動多寡而自豪,或許,主辦方更應該以鼓勵了多少讀者勇於嘗試陌生的閱讀領域為傲。
人流少劣勢變優勢
但批評總是容易的,正如我們奇怪文化氣息濃厚的阿麥書房怎麼近兩年都來趕這趟渾水。負責人莊國棟在電話那邊坦言:「參與書展,是想多接觸群眾。平時來書房的客人多是文化類的,參與書展便可接觸平時不會接觸到的顧客。」於是,很少到二樓書店的讀者經過,不免驚訝:「你們賣的書很特別。」
或許,這要歸功於不少人詬病的人流管制措施。不是位於主場館(一號展覽廳)的阿麥書房,被分派到前廳的位置,人流較少,莊國棟卻悠然自得:「還不錯,地方開揚,又有海景,看書也看得舒服點。」
同樣的論調,出於同樣不在一號展覽廳的Kubrick負責人Amanda口中:「你覺得那麼多人那麼擠,能好好地看書嗎?這邊場館人較少,但卻可以讓讀者慢慢地翻書,看了之後覺得合口味的才買。」
和主場館遊人如鯽的情形相比,這兩家書店所處的前廳及二號展館讀者雖不多亦不算少,好處是讀者反倒有更多的空間慢慢逛,看過喜歡的,才買。或許,強調「文化與產業並重」的貿發局,可以因應不同展館的特色而在設計上花點心思。主場館的「散貨場」且讓他眾聲喧嘩吧,其餘展館能否設計成更加適合「打書釘」,而不是一式一樣的攤位。
當然,也得在宣傳包裝上花點工夫,市民入場若不是只有「書展」、「買書」的概念,另一個所想的,大概就是「聽講座」,但原來有的讀者在逛過主場館後被那「散貨場」式的熱鬧所嚇怕,亦沒有意慾繼續往其他展館走——尤其是到其他展館,總是得兜兜轉轉花了不少冤枉路——以致錯過了好好地享受書展之樂。要趁墟的,請往這個展場,想好好地發掘閱讀趣味的,請到那個展廳。
說起「聽講座」,主辦方自豪的是辦了多少文化活動,人數怎樣超越流行作家簽名會之類。事實上今年以「閱讀香港」為題,還帶讀者走出會展進入市區尋找香港地標,確是值得讚賞的安排,好奇的是,整個書展怎樣圍繞這個主題去發揮,發掘更多有意思的面向?
空有主題如何強化
且別說出版物到底如何配合這個主題,嘉賓方面,怎樣因應這個主題而去找合適的嘉賓?簡單舉個例子,如其中以「閱讀香港」為題的講座,怎麼看,都像是書展請了哪個嘉賓來,便統統都堆到這個講座中去,甚至有原本不在講座嘉賓名單中的,也「不執輸」被擠了進去,但到底嘉賓與講題之間的關係怎樣?
很有趣的一點還有,不說「八十後作家」這個過時的話題如何刺激讀者(若是請來九十後的作家,記者一定報名參加),這次找來的還有火紅的于丹和易中天。「國學超女」和「歷史超男」的大型招牌好不招搖,可惜他們論讀《論語》或《莊子》心得也好,再三品評《三國演義》都好,卻不見他們所點評的這三本經典,在這次書展中被提起——除了講座,那麼請兩位紅人過來,除了是話題人物吸引不少讀者參加講座一睹真人風采,他們的書也好賣了,但,看他們的心得,變成取代了看原本的經典,豈不與兩位紅火出書的原意相違?賣甚麼書由參展商決定?這不是一個理由。
正如「閱讀香港」這一主題,除了講座與活動,書本如何配合主題?會不會與參展商討論,有哪些香港論述的作品可以推介?脫離了書本配合的書展主題,只是空洞的姿態。
但說了這麼多,根本問題是:香港到底需要一個怎樣的書展?或許,是散貨場,或許,是版權交易。不同定位有不同的側重,主辦單位的「文化與產業並重」路線,這個「產業」指的是甚麼?是工具書長銷?流行讀物大賣?缺乏了多元的出版,「產業」便不能稱之為產業。看似是企圖包容兩種矛盾的想法,其實更突顯了主辦單位理論與現實的脫節。沒有文化,何來產業?沒有產業,如何並重?
這,其實是一個兩難局面。或者,與其劣幣逐良幣,散貨場取代書香,香港書展該化整為零,把錢資助更多有意思的書店,從民間推動閱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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