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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叫做占士邦的漢子在冷戰正酣的六十年代初掀起新派特務潮並泛濫全球以後,西方的警匪、驚險片紛紛轉型,都朝著大陣仗題材、誇張奇想、偽/高科技方向走。於是打劫的目標是數以千萬的鈔票、數以噸計的黃金,行劫之前先來一番收買情報、滲透、竊聽,再糾合若干爆竊高手分工合作,採取軍事行動。當然少不了追車、連環碰撞,高空/水上/水底驚險、大爆炸之類場面。其中自然也有美女紛陳、浪漫床戲、各地風光乃至諧趣笑料;警匪/特務片由此上升到極具賣座力的主流類型。
香港在此期間也趕潮流拍了不少警匪/特務片,但格於政治、社會形勢,既未能拍出真實感(通不過電檢),也未能做到西方般豪華驚險(缺少技術條件)。六十年代中邵氏出品那些《金菩薩》、《鐵觀音》都不免東施效顰,其後向日本借將拍的一批如《亞洲秘密警察》、《特警009》、《諜海花》亦不過爾爾。反而,自行研製的「新派武俠片」由於富有本土特色,足以和外片競爭,由武俠而功夫而發展為現代武打,進而成為全球接受的東方色彩動作片。
在新型警匪/特務與新派武俠片的夾攻下,粵片正是處境堪虞。1966年興起的青春片熱潮只支撐了三年,到1969年氣數已盡,市場被外語片和國語片大幅度侵佔,危在旦夕。本錢短少但頭腦靈活的製作人於是使出色情搞笑這一招,起用肉彈、笑彈救市,於是《得驉n、《七擒七縱七色狼》、《一代棍王》等色情搞笑片在六七至七○年間紛紛出現。
學者吳昊也曾撰文分析這個現象,認為「六十年代中期香港危機重重,社會貧富懸殊……1966至1967年爆發騷亂,而在危城之下人心惶惶,性慾也特別旺盛」,因而催生了「粵語片第一代鹹濕喜劇」。其中《七擒七縱七色狼》最出位,索性把男女關係還原為「野獸式性慾追逐」,但求感官刺激,笑罵由人。
但《七》片並不止於「鹹片」那麼簡單。它繼承了粵片的同屋共住日常生活悲/喜劇傳統,又顛覆了它的倫理價值觀,把柴米油鹽的糾紛升級為爭女,把守望相助共渡時艱降格為齊齊解決性苦悶;大膽盡情暴露在經濟與道德壓抑下小男人為逞一時之快的猥褻可憐相。七個同住新區一個狹小單位、手搵口食的男人,生活枯燥單調,共同特徵是窮和性苦悶,某天忽遇被追捕的女扒手入屋求助,惑於其美色,招呼她暫住。眾男想入非非,輪流上陣欲博一夜情,結果都被肉彈狄娜先迎後拒,七條色狼給弄得醜態畢露。
雖然不是甚麼傑作,《七》片卻拍得工整流暢,人物造型生動,處境新鮮,趣味樂而且淫但不賤,更且在有意無意之間反映了後騷亂時期的人心迷惘、價值失衡。基層人不安於室,想博懵博亂滿足私慾,又不夠膽識與條件,唯有關上門來逞英雄,以性幻想作廉價、虛幻的發洩。
從五十年代初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變到七十年代初的人人像飢餓的野獸般集體覓食,為本能私慾所擒縱;香港的社會倫理價值觀經歷了多少變化。而粵語片也彷彿走到一個階段的盡頭,正是殘陽如血;一年多之後粵片完全停產,漫天風雨待黎明也矣。
文:羅 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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