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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陳錄《玉兔爭清圖》
熊 明
中秋節是中國傳統節日，民俗與文化意蘊甚濃，據明代董斯張在《廣博物誌》卷四《時序》中說，春秋戰國時的晉平公，最初設置了這一節日，經過不斷的沉澱與堆積，這一節日的民俗與文化內涵不斷豐富，成為最具特色的民族傳統節日之一。
在中秋節裡，有親人團聚、賞月、吃月餅的習俗，文人雅士間，還有玩月賦詩的傳統。據宋人朱弁在《曲洧舊聞》卷八中說：「中秋玩月不知起何時，考古人賦詩則始於杜子美，……則自杜子美以後，班班形於篇什，前乎杜子美想已然也。」又說：「第以賦詠不著見於世耳，江左如梁元帝江上望月，朱超舟中望月，庾肩吾望月，而其子信亦有舟中望月，唐太宗遼城望月，雖各有詩，而皆非為中秋燕賞而作也，然則玩月盛於中秋，其在開元以後乎？今則所在皆然矣。」
可見，中秋玩月，流行起來是在唐玄宗開元以後，而玩月賦詩則始於杜甫。在我們今天能看到的杜甫詩集中，杜甫的中秋玩月詩有兩首，題為《八月十五夜月二首》，其一云：「滿目飛明鏡，歸心折大刀，轉逢行地遠，攀桂仰天高，水路疑霜雪，林棲見羽毛，此時瞻白兔，直欲數秋毫。」其二云：「稍下巫山峽，猶銜白帝城，氣沉全浦暗，輪仄半樓明，刁斗皆催曉，蟾蜍且自頃，張弓倚殘魄，不獨漢家營。」
其後，文人墨客於中秋玩月賦詩，漸成風氣，玩月所賦之詩，歷代以來甚伙，甚至可以說形成了一個特殊的題材類型。其中有許多詩作精緻婉妙，從單純的玩月到借玩月寫心抒懷、傳情達意，精彩之作頗多。純粹的玩月之作，唐代劉禹錫和李頻的詩作頗具代表性，他們把中秋之月描繪得細緻生動，透過他們的詩作，千年前中秋那夜的月亮，彷彿就掛在眼前。劉禹錫之作，題《八月十五日夜玩月》，其云：「天將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淨，秋澄萬景清，星辰讓光彩，風露發晶英，能變人間世，翛然是玉京。」（見《劉賓客文集》卷二十二）李頻之作，題《中秋對月》，其云：「秋分一夜停，陰魄最晶熒，好是生滄海，徐看歷杳冥，層空疑洗色，萬怪想潛形，他夕無相類，晨雞不可聽」（見《黎岳集》）借玩月寫心抒懷、傳情達意者，白居易的《中秋月》就是這樣的一首詩，其云：「萬里清光不可思，添愁益恨繞天涯，誰人隴外久征戍，何處亭前新別離，失寵故姬歸院夜，沒蕃老將上樓時，照他幾許人腸斷，玉兔銀蟾遠不知。」 （見《白氏長慶集》卷十六）於賞月之外而表達憂天下之心，可謂仁心同於皓月。
並不是所有的中秋之夜都天氣晴朗，有明月可賞可玩，宋代的詩人潘閬就遇到一個看不見明月的中秋夜，在等了又等之後，他只好失望地歎道：「待月中秋上古城，迥然光掩別宵明，野人望久翻惆悵，無奈浮雲滅又生。」（見《逍遙集》之《中秋月》）所以，如果今年的中秋有月在天，就應該珍惜，正如蘇軾在《中秋月》中所言：「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見《東坡全集》卷八）
中秋之夜玩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有的人就十分性急，等不及十五夜的來臨，在中秋之前的十四夜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賞月了，宋代政治家、詩人范仲淹就是如此，他不但玩賞了八月十四夜的明月，還寫了一首詩，在歷代中秋前夜賞月的賦詩中，他的詩將猶虧一分的明月與心中一絲隱隱的遺憾相比附，寫得韻味深長，讀來讓人為之心動。其詩名《八月十四夜月》，云：「光華豈不盛，賞宴尚遲遲。天意將圓夜，人心待滿時。已知千里共，猶訝一分虧。來夕如澄霽，清風不負期。」（見《范文正集》卷三）還有比范仲淹更為性急的人，在十三夜就賞玩起月來了，宋代大詩人楊萬里就是這樣一個人，並覺得十三夜的月亮，已經很值得玩賞了，他說：「才近中秋月已清，鴉青幕掛一團冰，忽然覺得今宵月，元不黏天獨自行。」（見《誠齋集》卷三十七《八月十三日夜誠齋望月》）
更多的人是在中秋之夜以後，賞月玩月之餘興未盡，而繼續玩賞十六、十七、甚至十八之月的。杜甫就是這樣一個雅興極高的詩人，他就不僅賞玩十五夜之月，寫有《八月十五夜月二首》，還賞玩十六夜、十七夜之月，寫有《十六夜玩月》、《十七夜月》詩。而清代的湖州府知府吳綺，則堪稱歷代最具賞月雅興的人了，他從八月十三夜就開始賞玩明月，直至十八夜，且每夜都有吟詠之作。（見《林蕙堂全集》卷十八《閏八月十三夜》、《十四夜月》、《十五夜月》、《十六夜月》、《十七夜月》、《十八夜月》）正如唐代詩人韋縠的《八月十五夜月》所云：「尋常三五夜，豈是不嬋娟，及至中秋半，還勝別夜圓，清光凝有露，皓色爽無煙，自古人皆望，年來復一年。」（見《才調集》卷九）
其實，每夜掛在天邊的月亮，都值得與之小對，只是因為我們埋首於俗務，沒有意識到而已，那就在「年來復一年」的中秋這一夜，將「還勝別夜圓」的她，盡情地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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