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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余地生前在自己的書房裡。 (網絡圖片)
蓮 子
十月四日凌晨,三十歲的湖北籍詩人余地在昆明家中割喉身亡,他留下了重病的妻子和一對未滿百天的雙胞兒子。這些年,詩人自殺的消息像一枚小小的炸彈,在平靜的水面激起了層層漣漪,海子臥軌,戈麥沉湖,顧城自戮……余地割喉,詩人遠去了,留下的詩作佈滿了傷痕。無意於渲染,中國詩人正經歷著痛苦的轉型。
回到自殺現場
得到消息的當日夜晚,我約了朋友雲,趕到他位於城西的家中。我們三個人,坐在陰冷的客廳裡,談論著余地,他的人、生活、孩子、詩及其它。後來,我問自己,為什麼要回到自殺現場——或許是因為我需要一個現場來直面人生,我需要了解真相,需要一個空間來與生死對話。
走進余地的家,簡潔的沙發、床、桌椅,沒有電視,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觀音布幅畫像;小小的書房裡除了一台老式電腦,四壁都是書、地上也堆著書,書堆最上面,放著一本書《自殺的故事》,我翻了幾頁,是一本外國小說集,桌上還有些字跡凌亂的文稿。
余地的遺孀夢茹說,遺體於五日火化,骨灰已經跟父親回到家鄉湖北宜都;自殺前沒有遺書、遺言,只是在當夜曾打過電話,請朋友幫忙整理文稿。「孩子還好嗎?」夢茹答:「還好,跟著我父母在老家山東生活。」「對未來有什麼打算?」「……」「余地從報社辭職後,靠什麼生活?」「在家專心寫作,靠稿費生活。」「夠嗎?」「基本上可以。」
對於余地妻子患重病的傳言,在我們的追問下,夢茹欲言又止:「我得的是遺傳性肺癌,去年三月就檢查出來了,但年底,我們還是結了婚……我冒著生命危險分娩,曾昏迷了六小時……」聽到這個消息,我和雲的心更沉了。
雲小心冀冀地問:「他是吃藥、還是?」「不,沒有……是用菜刀,割斷了動脈,連喉管都割斷了……」她說得不很連貫:「當天夜裡我在衛生間洗澡,二十多分鐘後,我出來,發現他坐在沙發上,地上全是血,已經沒有脈了……他是學醫的……」心有餘悸的她接著說:「那個沙發已經扔掉了。」
夢茹執意要送我們出來,腳步緩慢,分手時,我握了她的手,溫涼的。
生前熱衷描述死亡
余地是我的詩友,平時聯繫不多,我們曾在一起討論詩歌。他不時有詩作發表,他曾從事過自己厭惡的工作,然後掙扎、反抗、出走,從湖北宜都來到昆明已經十多年了;他曾經當過記者、編輯,然後,辭職在家裡專心寫作。後來,聽說他娶了一個不錯的妻子,有了安定的生活,卻依然沒有放棄寫作。最後,卻傳來了他自殺身亡的消息。
據了解,在余地留下的詩文中,曾多次地描述過死亡,例如他在自己的詩性隨筆遺作《內心:幽暗的花園》中曾寫道:「那些被看成是多餘的人,他們是幸福的,因為他們已經不再重要。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了,他們現在可以重新思考這句話的含義。走在熱鬧的人群之中,我永遠是一個多餘的人。」
詩人的困境
海德格爾曾說過:「要詩意地棲居大地。」但如今,在經濟大潮的衝擊下,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還有多少人在讀詩呢?再加上詩歌本來就是寫給少數人讀的,詩人不得不面臨著市場萎縮與陣地喪失的境地。詩歌似乎正在被邊緣化了,詩人們紛紛轉行做新聞人、廣告人,紛紛改寫小說、劇本。沒有了福利房和公費醫療,年輕人要為房子、孩子而奔忙,詩人又能倖免?而報刊的副刊版面一減再減,可憐的稿費入不敷出,曾有人吼出了「餓死詩人」的呼號。
在快節奏、重效益的生活中,人們都喜歡從喜劇中找到詼諧與輕鬆,所以周星馳的無厘頭電影熱賣,所以爆笑電影《瘋狂的石頭》叫座。相比之下,高雅的詩歌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人們都在抱怨讀詩太累了、太沉重了,或是根本讀不懂詩。
但詩歌依然在影響並改變著人們,我就是其一。十二年前,二十歲的我成了一個鐵路工人,面對鐵軌、火車頭與大山,詩歌成了唯一的表達與安慰,八年後,我帶著一摞發表過的詩作轉型做了新聞。我身邊的很多朋友都經歷了從詩人到職業撰稿人的艱難轉型,而他們成功的共同之處在於能以一顆詩人的情懷去觀察、記錄生活。
每個人都在奔忙,誰也無暇顧及旁人的痛苦,就這樣,我的朋友、青年詩人余地不留一點余地的以最疼痛的方式與世辭別了,心痛之餘願他安息。 (本報雲南辦事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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