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挺 日本早稻田大學講師
小澤又犯老毛病了。這當然不是指他的心臟病,而是「小澤病」。
日本民主黨黨首小澤一郎應首相福田之邀,於十月三十日、十一月二日舉行了兩次三輪黨首會談。會談基本上是兩個人密談。直至最後,小澤才向民主黨高層透露了福田有意自民黨與民主黨結成執政聯盟,共度目前的政治難關。小澤認為可以先與自民黨開始政策協商,但被除他以外的所有高層幹部反對,只好作罷。小澤請辭黨首,民主黨一片混亂,政局風雲驟起。而在這一個星期中,「小澤病」的三大症狀—過敏、潔癖、破壞—都湊齊了。
政治「過敏」症
所謂「過敏」,只是為了更像一個病名,實際應稱為政治敏感。
去年七月的參院改選,以穩定多數控制了參院民主黨,群情高昂,都希望能逼首相(先是安倍,後是福田)盡快解散眾院,通過大選,掌控眾院,問鼎政權。而只有小澤一個人是清醒的。他在開票後,先稱病不露面,給想大大慶祝一番的民主黨澆了一盆冷水,然後用電郵告誡黨內:一次選舉的結束就是下次選舉的開始。但認為問鼎政權指日可待的情緒還是民主黨內的主流。
而小澤敏銳地感覺到,民眾只不過是利用參院選舉,發散對安倍政權的不滿,並沒有真心打算把政權交給民主黨。尤其最近他又下基層,摸情況,發現如果近期解散眾院,民主黨在大選中最多能增加到二百個席位,離過半數的二四一席相差甚遠。正如小澤在請辭記者會上講到的:民主黨在各方面還是力量不足,國民雖然厭倦了自民黨,但是對民主黨執掌政權的能力抱有疑問。所以,下次大選的前景甚為嚴峻。
小澤也明白,福田絕沒有安倍那麼好對付。他上台後的「懷柔政策」正在逐漸見效。但同時,由於「眾朝參野」造成政治停滯,本屆國會預定十一月十日閉幕,而包括被認為是福田政權最重要課題的「新反恐措施法」在內,連一個法案都還未能通過。他預感到,福田不久就一定會動「大手筆」來擺脫目前的尷尬局面。
福田也非等閒之輩,小澤的內心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所以不惜以首相之臉面,邀請小澤會談,以圖打開政治僵局。兩人一拍即合。
組織破壞症
小澤二十七歲從政,四十七歲任自民黨幹事長,並在第二年就以其政治「鐵腕」,指揮自民黨在大選中大勝,被稱為「選舉之神」。但他不但一腳踢開送上門來的總裁、首相「烏紗帽」,還居然於一九九三年脫離自民黨,另組「新生黨」。他認為,由於長期一黨執政,導致自民黨黨內腐敗滋生,政治能力下降,致使日本在內政、外交諸方面日漸退化。他要打破自民黨一統天下的局面,促成日本走向西方式兩大政黨輪流執政態勢。
這以後的十五年中,日本政局的動盪改組,合縱連橫,可以說無一不與雲遊與朝野之間的小澤有關。小澤建一個新黨,又將其解散,再組新黨,周而復始。其中兩次躋身執政聯盟,甚至還與他的老巢攜手,結成「自自(自民黨,自由黨)」執政聯盟。但只是因為當時的首相小淵不同意他兩黨合併的提案,而立即率部脫離政權。而獲得了「破壞匠」的綽號。小澤對此倒沒有什麼反感,他的理由是「不破不立」。而他的「立」就是促成兩大政黨輪流執政的架構,其「破壞與否」都是與這一原則為準則的。
但是,這次黨首會談,正值兩大政黨架構已見雛形,小澤卻為何傾向於同意福田的「大聯合」建議了呢?
在對下次大選結果並不看好的前提下,小澤認為,與自民黨聯手,不但可以實現一部分民主黨的政策主張,同時還可以使尚不成熟的民主黨人借此機會在政權中得到歷練,並向民眾顯示執政能力,為民主黨單獨執政打下基礎。
而更重要的一點,就與他的「潔癖」緊密相關。
原則「潔癖」症
小澤的「潔癖」,換言之,就是「政治原則不妥協」。這在日本政界可謂罕見。
早在一九九三年出版的《日本改造計劃》一書中,小澤首次提出了日本要成為一個「普通國家」,積極向海外派兵,為維和作出貢獻。這也就是小澤被打上「鷹派」烙印的由來。
但是,小澤的主張有其不可動搖的原則,就是所謂「聯合國中心主義」。即凡是日本向海外派兵,都必須以是否有聯合國安理會決議為前提,並且派出的兵力要受聯合國節制。這一原則是小澤以反省歷史,防止日本重蹈軍國主義覆轍,並使周邊國家能夠理解日本為基礎的,與日本右翼勢力以無限度地「解釋改憲」,為海外派兵製造根據的企圖,有根本性區別。
黨首會談中,小澤居然能夠說服福田,以「民自」聯合執政,消除「眾朝參野」為前提,同意他的以「聯合國中心主義」為原則,搞一部海外出兵恆久法的主張,而不拘泥於通過《新反恐措施法》。小澤認為,這不但將是自民黨多年來有關政策的根本性改變,還意識到,只有在目前特殊的政治環境中,在福田當政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實現的難得良機。
小澤憤然請辭的最大原因,應該是對民主黨高層,不能理解實現這一原則對於日本的將來是何等重要而感到失望。
小澤還未決定是否接受民主黨的挽留。但即使他同意留任黨首,民主黨也已元氣大傷,把良機搞成了危機,而自民黨卻是變危機為良機。這也可以說是小澤「犯病」時所沒有料到的「後遺症」吧。(文匯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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