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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關大屋
——西關大屋
司徒一凡
值廣州樓市熱熾,舊建築被新大廈迅速取代之時,我匆匆來到西關逢源大街,探訪久別的西關大屋。
許多年前,常能在西關樓頂陽台上,看到西關大屋瓦頂。每當黃昏,天籟暫寂,在夕照下,大屋瓦頂的衰草,都神奇地披上天降寶華,虹彩若現,讓人憶起此處曾有的若夢繁華。
記憶中的西關大屋,屋頂上琉璃生光,鐵漏花精美,封簷板古雅,並鑲嵌精巧磚塑、灰塑、瓷畫,雖經歲月凋零,但在晨光夕照中仍折映撲朔迷離的光華。屏窗的西洋彩染玻璃發散幽麗奇光;屋裡內間高深,清幽寂寂;室內彩色玻璃屏風,閃著暗彩靜光。天井中吊著鳥籠,盆景盆壁長著若絨青苔。庭中奇花異草、怪石臨池。
每間大屋門庭高大,高簷深宅,典型平面為三開間,正間以廳堂為主。入門後順序進入臨街門廊、門官廳、轎廳、正廳、頭房、二廳(飯廳)、尾房,形成一條縱深很長的中軸線。兩旁偏間前部左邊為書房及小院,右邊為偏廳和倒朝房(客房),俗稱「書偏」。倒朝房頂為平天台,供曬晾、歇涼。書偏中後部為臥室、樓梯間和廚房等。立面青磚石腳,色調清雅,正間簷口有木雕封簷板,放口處有腳門、趟櫳和大門。利用小院、天井、敞口廳、青雲巷、天窗、側窗、滿州窗、屏門等引來穿堂風,夏日最是陰涼,適合穗城酷暑多雨節令。
某些鉅賈的西關大屋,相鄰大屋間以小巷隔開;宅中築戲台;府內假山流泉、榕垂水泊,林園徑幽;鳥雀撲騰啁啾;蜂、蝶徐徐飛。
西關大屋全盛於清。南粵長期的外貿大港地位,明清珠江三角洲經濟的空前發展,使雲山珠水間產生大批手握鉅資的富紳貴宦。他們在西關斥資造屋誇富炫貴;造藝上爭奇鬥巧。這些豪門華宅彙聚廣州黃金時代的虹彩般輝煌氣象,煥發嶺南廣府民居巔峰之光。
一座座大屋以古典傳統納西洋之風,透出居住其內的西關鉅賈之理想境界、審美意趣。當年富可敵國的十三行商人,就身居高宇華廈內,操控著國家的對外貿易,以中國第一代買辦的雄姿登上中國近代政治舞台,與中央政權、地方勢力、外國列強往來周旋、呼風喚雨。嶺南文化的重商性,在他們身上達到極致,並通過他們孕育了與西方近代商業文明接軌的中國近代商業文化。
那些建造了西關大屋的廣東能工巧匠,後來又在中國第一批西式及中西合璧的建築上一顯身手;教堂、洋房、騎樓、碉樓在南粵拔地而起。
1840年後,廣州頓失獨口外貿港地位,廣州口岸風光不再,西關大屋之虹彩亦悄然漸逝。中西文明衝突的戰火,毀滅了十三行的基業,十三行的建築也毀於火災。西方商人把目光移向中國經濟重心長江下游,中國外貿中心移至上海。十三行行商、廣東能工巧匠,也帶著在對外行商交往與引入海外文化實踐中練就的開放文化襟懷、吸納融彙外來文化的高超技藝,踏足滬上,成為開埠之民。
嶺南文化的奇株嫁接到黃浦江畔花卉叢中,經江南雨露風華滋潤,茁壯成林。不久,滬上就出現了執中國經濟牛耳的江浙財團,還有他們支持的政治集團及其政治領袖,定鼎一尊,稱雄中國近半個世紀。廣州西關大屋的輝彩,移至上海外灘的歐式大廈。
廣州在中西對峙衝突中元氣大損,當年富商巨宅相聯的廣州西關,只餘幾間已然失色的西關大屋,供後人憑弔、感慨、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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