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劉誠龍
黃宗羲在《明夷待訪錄》中說:「奄宦之禍,歷漢、唐、宋相尋無已,然未若明之為烈也。」明朝的宦官為害劇烈冠於歷朝歷代,這真讓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死不瞑目。老朱對太監干政防範認識之高,採取措施之硬,無人能出其右。老朱哪裡會想到他的朝代居然「勇奪」了宦官干政之冠呢。
老朱對太監幾乎是全方位防範,他刷「永久性標語」:「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他制定簡單易記的「太監守則」,諸如一、不准太監有公文、私書往來;二、殿內殿外不准「泛言及朝政」……最根本的一條是,他「從源頭」抓起,不讓太監讀書。從政施政是精英們的高智力者的「專利」,你一個字也不認識,看你怎麼來攬這活。老朱給太監只是「事業編制」,不給「行政編制」,進人一般只進「童工」,愚頑未啟,茅塞不開,一點書底子都沒有:「古時此輩所治,止於酒漿醯醢、司服守祧數事。」不知道是沒文化就等於沒智力,而是屠刀「屏蔽」了智力,總之,在朱元璋朝,太監雖夜夜臥在權力之榻側,但個個蠢得只會給人端尿送茶,沒人想從中玩一把權力。
朱元璋是天才,又是「工作狂」,這兩者集於一身,就使得老朱成為了歷史上難得一見的超人,所以他既不要文臣做他的「工作班子」,也不需要太監做他的「秘書班子」。他把宰相給一鍋端了,一個人包打包唱,開創了國家治理的「個人承包制」,但是,龍雖生了龍,超人卻沒生出超人,老朱的遺傳基因幾乎全部變異了。他從沒休過雙休公休假,萬曆皇帝卻幾十年不上朝。
明朝的太監讀書越多越反動,其起因也是源於老朱對自己所定政策的「鬆動」,他起初不要太監識字,但要他們管理典簿文籍,不識字怎麼行呢?於是他讓步,許他們識字,但不讓明禮,不讓「講政治」;這樣,你鬆動一點,我鬆動一點,到後來,這條「禁令」徹底放開。開放的首要一步,是叫太監們讀書。永樂皇帝專門替太監們請了教師,屬於臨時性質,到了朱瞻基宣德年間,太監讀書成為了一種「制度安排」,專門建了學校,名為內書堂,並且定下4名翰林院官員擔任教習,教師配備的是「院士」啊。在這裡學習的有三四百人,每到放學,排成隊伍甚是壯觀,據說,衙門官吏碰到這支隊伍,都要拱手端立。十幾幾十年後,誰能肯定這裡頭沒有「大權在握者」?且先「感情投資」!在內書堂的門檻上還書寫著一副對聯:學未到孔孟門牆,須努力攢行幾步;做不盡家庭事業,且開懷丟在一邊。意思是叫他們努力學習,努力學習幹什麼?按皇上的意思,是叫他們今後當好秘書,按查慎行的說法是,叫他們來挖明朝的牆腳:「宣德朝。司禮遂有秉筆太監,一代弊政,實宣廟啟之也。」
明朝太監之禍,始於王振,甚於魏忠賢。按照趙世瑜先生的說法是:「搬掉太祖鐵碑的王振得益於仁宗之後的『教以詩書』,否則,他就不可能入掌司禮監。」王振正是當年內書監裡的學生。這個內書監等同於「秘書處」,六部官員以及內閣遞送給皇上的「請示報告」,要經過內書監的傳遞,叫皇上「批朱」,簽字畫押,本來呢,太監們讀了再多的書,也是反動不起來的,傳遞文書與端送碗碟有甚區別?但皇上「國事不忙宮事忙」,顧不上批朱,他就常讓太監代筆。那幾個字也相當容易寫,大都是「如擬」兩字,王振到底是翰林教出來的,這兩個字自然寫得漂亮,結果就把本來屬於皇帝的「簽字權」給抓過來了。只要簽字權在手,就什麼都在手了。
這是因為王振讀了書的原因嗎?宦官為害最烈的其實不是王振,而是魏忠賢,炕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魏豎其實也沒讀什麼書,他並非內書監裡長大,因為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閒,說到底是一個流氓無賴,科舉無望,後來想光宗耀祖,入於內監,他這個沒讀什麼書的卻起了浪,是因為他碰上了更比他游手好閒的熹宗皇帝,這家伙有怪癖,對治國沒多少興趣,對木匠活特愛好,每到木匠活幹得正起勁,魏豎就把「文件」遞上去,熹宗就煩:去去去,這也不會「替領導解憂嗎」?結果皇帝一句話授了權,魏豎就一把手抓了權。
這麼說來,太監那麼反動,是讀書讀得多嗎?恐怕不是那回事,真正的原因是皇帝授權授得多,朱元璋只授與他們端茶端尿,最多是整理檔案,所以沒幾個反動,後來呢,秉筆批朱的「文治權」,東廠西廠的「武功權」,收稅收租的「財政權」,提拔降黜的「組織權」,「一切權力歸太監」了,自然也就越反動了。你看,這也叫做讀書越多越反動?不,是權力越多越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