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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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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瞬間•沒有名字的詞人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8-10-07]

王向東

 高貴堂皇的古典文學史上,有一首宋詞的作者赫然標為「戴復古妻」,至於此「妻」究竟姓甚名誰,不得而知——連一個「戴某氏」的名頭都沒有,等於無名氏。你一定驚愕不已。可歷史不管你的面部表情和心臟承受能力,它就是一愣頭青,絕對本色,你愛怎麼辦怎麼辦。

 我敢說,這位沒有名字的詞人便是與李清照、朱淑真並列,也並不突兀;這首《祝英台近》便是編入《歷代詞選》,也毫不遜色。女詞人寫道:

 「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道傍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

 捉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後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

 海誓山盟言猶在耳,丈夫卻忽生去意、歸心似箭。年輕的妻子痛苦、悲傷,肝腸寸斷,卻又依依不捨。她欣賞丈夫的才華,珍惜美好的過往,不忍責備對方無情,只是自歎造化弄人命運多舛,暗香隱隱的花箋撕了一張又一張,末了泣血題詠:往後你若走到我墳前,澆上一杯薄酒,我也就知足了。

 癡情如此,才情如此,硬是留不住戴復古。

 沒錯,就是曾經師從大詩人陸游的那個青年學子,就是善於抒發愛國之情、難酬報國之志的那個布衣才子,就是文學史上那個聲名赫赫的江湖派詩人戴復古。詩人都酷愛浪跡天涯,李白杜甫陸放翁,誰沒有「身上衣裳雜酒塵,遠遊何處不銷魂」的壯遊經歷?戴詩人也不例外。這年,他流寓江右武寧,邂逅一位愛才若渴的富家翁,後者如獲至寶:家有嬌女尚未婚配,上天卻把曠世才子一名送到眼前,豈不是命定的姻緣?他以為終於給女兒找到了今生的歸宿。

 婚後歲月,這對才子佳人的確琴瑟和諧。才華、情趣、閒暇、金錢,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愛,樣樣俱全,想不幸福都難。他們踏青冶遊,做詩填詞,夫唱婦隨,定格了如許美好的片段,儼然一對神仙伴侶。然而有一天,沒有一點預兆,丈夫忽然打點行裝,準備買舟回鄉。蹊蹺的是,他拒絕與妻子雙雙歸省。追問之下,丈夫告之曾娶妻在先,他實際上早就犯下了按宋律當嚴懲的重婚罪。

 晴天霹靂!她寧願一切沒有發生,無奈木已成舟。留,留不住;隨,隨不得;耳目所及,一片悲哀之聲、傷心之色。饒是如此,當怒火中燒的父親留難丈夫,她仍然宛曲解釋,設法保全他的體面,並饋贈妝奩以助盤纏。但自己到底被那浩瀚的悲傷淹沒了,赴水而亡。

 後人常佩服她為愛獻身的勇氣,誇獎她厚德載物的寬容和善良。我獨不以為然。把時間倒回她舉身赴清池的瞬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在心中翻騰擠撞、纏夾不清,凝結成化也化不開的塊壘。如果我們足夠敏銳、細緻便會發現:除了愛和愛而不得的痛苦,更濃烈的還有尊嚴被踐踏的屈辱——他燃燒起她生命的大火,她卻只是他多彩人生中的一次艷遇,用情再深終不改其本質。

 把「艷遇」一說坐實的恰恰是戴復古的那首《木蘭花慢》。十年之後, 詩人重訪故地,抒寫他積蓄經年的悔恨與內疚,但風格舒緩閒適得多。當年曾經同題粉壁,而今那粉壁已經殘破無蹤;當年妻子親手縫製的春衫浸潤著濃濃的相思,早已襤褸不堪,詩人還穿在身上,以示懷念,但悔又如何?甫一開篇,他就定下基調,「這一點閒愁,十年不斷,惱亂春風」。鮮活靈動的生命淒然凋零,青春靚麗的身影黯淡成灰,竟然都只是「一點閒愁」和「過眼總成空」的雲煙!

 薄情不似多情苦。過於功利的愛情固然質地疏鬆,不足企羨;太過忘我卻也有悖於愛的真諦。相愛之道或許正在於愛的份量相當、體積平衡,所謂「郎情妾意」,惜你多才、憐我薄命,唯一的結局乃是變成一個沒有名字的符號,消失在時間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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