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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御醫為內宮女眷診派,須用紅線「遙感」。(網絡圖片)
黃 波
專門為皇帝服務的一般都有特定的稱呼,做飯的叫「御廚」,看病的叫「御醫」。專制時代,皇室對天下珍寶乃至奇人異士都有當然的佔有權,因此從理論上講,御廚、御醫都應該是同一時期同一行業的頂尖高手才對,其實不然。正如歷來流傳的名菜,往往不屬於御膳一樣,杏壇精英常常也並不在宮廷。
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說御廚不佳,可能是皇室偏重氣派,膳食難免中看不中吃,那麼御醫之難,很大程度上還是出在皇帝自己身上。就因為是口含天憲的皇帝及其血親,醫者對病人常懷一種戰戰兢兢之心,加上御醫行業一些潛規則的束縛,使御醫們很難才盡其用。
醫生能救病但難以救命,這個普通人都清楚的道理,皇帝卻未必認可。朱元璋和他的馬皇后感情很好,馬皇后病重,自知不起時,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就是用這個簡單的道理勸慰朱元璋,讓他一定不要因自己之死遷怒於御醫。如果不是心地仁慈的馬皇后先做了這項工作,可以想像,以朱元璋暴虐的天性,給馬皇后診療的御醫們會有怎樣悲慘的後果?醫術和其他科學技術一樣,都有經過嘗試逐漸進步的過程,但既是嘗試,就可能失敗,而皇族的萬金之體哪能輕易一試呢?於是,御醫行業就有了一個代代流傳的獨門心法,即「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明明針對一種病症,下某劑猛藥會有奇效,但為了避免萬一不幸失手,惹出大禍,也只是用些不痛不癢的方子,使病人慢慢捱著。這種氛圍,哪是誕生名醫的理想之境?
御醫之難,還難在既要治病,又要將宮廷之內一些曖昧之事盡量遮蓋。清朝的同治帝,是慈禧的親子。慈禧專以苛嚴立威,缺少天倫之愛,又因自己私心主宰兒子的婚事,使同治以四海之尊,在宮闈中也不能暢行己意,終於物極必反,在太監等人導引下微服私訪,出入於煙花之所,染上性病。同治英年早逝,就是死在了性病上,可是宮中卻都說是出天花。如果僅僅說說也就罷了,要命的是,不僅口頭要這麼說,御醫對「診」下藥,也只能開治天花的方子,就這樣,直到同治崩逝,宮中雖然還是堅持這一說法,但一道黜令卻暴露了天機。原來,帶著同治出遊的有一個叫王慶祺的翰林,當初因為逢迎皇帝,屢蒙恩賞,同治一死,卻被彈劾革職,得到了「永不敘用」的重懲。時人撰一妙聯嘲諷其事云:「弘德殿,宣德樓,德業無疆,且喜詞人工詞曲;進春方,獻春冊,春光有限,可憐天子出天花。」
給同治診病的御醫後來又遇到了一件麻煩事,即給大病中的慈禧開方。這母子二人的病因其實都不難探明,可是御醫們卻不敢下藥,同治拖到不治,慈禧則越拖越重,以致再也顧不了御醫們的面子,不得不下詔,向天下徵求良醫。徵求的醫生中,有一個是李鴻章推薦的,他就是著名文人薛福成的長兄薛福辰。薛福辰到後,給慈禧診脈,說是「骨蒸」,即一種「虛勞內熱」之症,可是其處方所開,卻是治「蓐勞」的藥,果然很快見效。這裡就有一個問題,無論「骨蒸」還是「蓐勞」,都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在薛福辰之前的御醫們,豈能不知?原來要害在於,慈禧的「蓐勞」,實因為墮胎失血過多所致,而這是宮中極為隱秘之事,御醫們沒有儒醫薛福辰聰明,不懂這個說假病、下真方的訣竅,只能虛應故事,所開的藥怎麼會有效用?而這個使慈禧懷孕的人,據野史傳說和現代高陽等學者考證,就是慈禧的寵臣榮祿。
在皇帝看來,世上之人才都應該為宮廷所有,但事實卻是,哪怕資質本來不錯的人,到了宮延,也往往顯不出優異的地方,甚至可能橫遭摧殘,成為凡庸。懂得御醫之難,懂得此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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