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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2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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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閑話:梁漱溟不作舊體詩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8-10-28]

 ■黃 波

 在上個世紀上半葉由知識分子發起的中國鄉村建設運動中,梁漱溟先生是一面大旗,他致力於從解決農村、農民問題入手,以實現「本固邦寧」的目標。1949年後,梁先生在一場舉世皆知的風波之後,再也沒有機會走出書齋,離鄉村越來越遠,最後以新儒學的一代重鎮終老,被海外研究者稱為中國「最後一個儒家」。

 說梁先生為儒家,當然是著眼於他傳統知識分子的品性和修養。而深受儒家文化洗禮的傳統知識分子中,很少有不會作舊體詩的,可是梁先生好像一直沒有詩作刊佈。不少人視此為一個不大不小的遺憾,於是煞費周章地要鉤沉輯軼,似乎非要梁先生寫幾首舊詩不可。

 傳為梁先生所作的舊詩中,以兩首七律最為有名,據說是文革中的作品,更有人稱,其中一首是評論郭沫若的。改革開放時期,大陸的《當代詩詞》雜誌發表了這兩首詩,署名為「梁漱溟」,但熟悉詩壇掌故的編輯同時為兩首詩加了句小注,稱梁先生「從不作詩」。這當然是一種審慎可取的態度。那麼「梁漱溟作詩否?」相信讀畢此文,讀者都會發出此一疑問了。

 先說說這兩首詩。其一是:「九儒十丐古時有,而今又名臭老九;古之老九猶叫人,今之老九不如狗;專政全憑知識無,反動皆因文化有;倘若馬列生今世,也要揪出滿街走。」其二是:「淡抹濃妝務入時,兩朝恩遇鬢垂絲;曾經招對趨前席,又見謳歌和口詞;好古既能剽甲骨,厚今何苦注毛詩;民間疾苦分明在,辜負掌中筆一枝。」這兩首詩都很有意思,尤其是後一首,稍知建國後文壇狀況的人對詩的本事一望即知,讀後都會拍案叫絕。兩首詩因為都流傳於文革中,針對性極強,也的確符合梁漱溟先生為世人所熟知的那種耿直、狷介的性格,這也許是詩作者和流傳者將它托名為梁先生作的一個重要原因。

 作為敬重梁先生的後輩,從感情上當然希望這兩首詩的作者確係梁先生,然而感情終究不能代替理性。近日機緣湊巧,得到一冊《梁漱溟書信集》,其中兩封信分別從正面和反面說明了以上所引的詩實非梁先生所作。一封寫於1977年,舊友陳仲瑜「囑寫舊詩」,梁氏書舊作一首後寫了段「附識」:「1935年贈陳仲瑜詩,是我一生中唯一的詩詞之作,前此未之有,後此亦未之有。……」另一封是梁氏回答友人的詢問,據梁漱溟之子、也是《梁漱溟書信集》編者的梁培寬為此信所加的注,友人在來書中給梁氏抄寄了一首七律,「該詩有『淡抹濃妝務入時』、『辜負掌中筆一枝』等句,詭稱為『梁漱溟作』」,梁先生在這首七律旁寫了句話:「我一生至今天,從來不會作詩詞韻語,此詩當然不是我作的。」梁漱溟先是自承平生只作過一首贈友人陳仲瑜的舊體詩,後又說那首七律不是自己所作,而且這是在幾十年老友之間的私人通信中透露的,其真實性不容置疑,以梁先生的個性,如果他是詩作者,他也斷斷不會曲為掩飾的。

 梁漱溟不曾作詩,說他寫詩評論郭沫若更無從說起了。宋時古文家曾鞏不會作詩,被人指為一大煞風景事,而梁漱溟先生是思想家,能不能作幾首舊詩實在算不得什麼,至於他是否寫過那樣一首尖銳犀利的詩評論郭沫若,也無礙於今人對這兩位前賢作出自己的評價,我們還是尊重歷史的真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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