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攝影與道德,不是一個兩難的取捨,難是一塊試金石,映照出攝影者執迷甚至入魔的程度。
年前普立茲一位新聞攝影得獎者,獲獎照片為著名的非洲垂死女孩和一隻鳶鷹。一個女孩因飢餓而顯得瘦骨如柴,匍匐在地上爬行,向著遙遠的救護營艱難而緩慢地前進……一隻鳶鷹俯視眈眈,準備在嗅到死亡的氣息之際而立刻襲擊。兩個極度飢餓的軀體,一同被攝入鏡頭,使人懷疑手執攝影機的人為什麼不即時加以援手?其惻隱之心實應曾叫他放下手上的攝影器材,走前抱起奄奄一息的女孩,跑到救護營裡搶救吧?
是因為他認定女孩是死路一條了,把照片拍下來更能引起他人對災難的重視?還是他知道這肯定是一幅獲獎的照片,機會難逢?無論怎樣,這攝影作者在照片面世兩年後死亡了,據說他得了嚴重的抑鬱。
我不知道著名的美國女攝影師安妮.莉寶維茲(Annie Leibovitz)是否也出現過上述攝影者的心結,但她肯定也曾遇上過同樣的情況。這陣子在倫敦看了她大型的攝影展,對她的不少作品感到十分困擾。其中一幅的故事據她自己憶述是這樣的:有次她跟同事趕著前赴工作,途中車子突然墮脫了一截零件,迎頭撞倒了一個正在踏著單車的男童。那男孩即時連人帶車倒在地上,頭受重創,血流如注。車上的人把男孩抱上車裡,他就在送院途中死掉了,餘下了那急速轉彎倒地的腳踏車和地上的一攤血跡,這都被安妮攝進了鏡頭,營造了一幅藝術造詣甚高的照片。
我看得發呆:是什麼給了安妮心思,在十萬火急的生死時刻,還會舉起攝影機想著記錄下不忍卒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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