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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2月10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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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空間•輾轉飄蓬也坦然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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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山時期的豐子愷

吳武洲

 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正是此種緣故,面對突然變故,大多數人會陷入痛苦之中。但世界上總有非常之人。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這些人總能豁達處之,不埋怨,不喧囂,以極其認真的態度,經營自己的事業和人生,為國家、為民族扎扎實實地做一些事情,貢獻自己的力量。豐子愷大抵可以稱得上是這樣的人物。這位在音樂、繪畫、文學等方面都極有天賦的人,在抗日逃難途中所記錄的一切,都顯示出他可貴的從容與豁達。這裡且舉他在宜山(今廣西宜州)時期的工作與生活為例。

 抗日戰爭爆發後,因時局所迫,蟄居浙江崇德的豐子愷於當年冬天率領自己的一家老小十餘口,風塵萬里,歷盡劫難,於1939年4月8日抵廣西宜山(以下所述均為本年度之事),入當時正在西遷的浙江大學,任藝術教育、藝術欣賞課教師。時序春夏之交,草木蔥蘢,萬物甦醒,但鐵蹄肆虐,山河破碎,敵機常常在宜山上空盤旋,不時即有性命之虞。據豐子愷《教師日記》記載,踏上宜山土地的當天,就遇到空襲警報三次,不得不找空曠地躲避,連飯都吃不上。而稍前的2月初,宜山更是遭到猛烈轟炸,「城外浙江大學校舍,受彈八十餘枚,幾乎全毀」。如此之大環境,工作條件自然好不到哪裡去。4月19日,豐子愷在日記中這樣寫道:「下午到文廟上藝術欣賞課,教室僅容二三十人,而聽者有百餘人,皆溢出門外,嗷嗷待坐。……因用飯廳為講堂。飯廳者,一大茅棚也。吾入門時,眾已歷亂就坐,而桌凳東坍西倒,橫陳地上,狀似初遷家者。幸有黑板,可以將就開講。因念如此講藝術欣賞,恐為古今所未有。」工作環境如此,居住條件也差。豐子愷自述在宜山鄉下居住時情景,「吾臥一帆布床,書桌設床前,晨起即以帆布床為椅而寫作。客來即坐對面之板床上。憶元稹旅眠詩云:『內外都無隔,帷帳不復張。夜眠兼客坐,同在火爐床。』吾今有類於此」,想來是十分簡陋了。然而,面對惡劣條件,豐子愷安之若素,不以為苦,相當地平和淡定。

 一曰工作如故。在宜山所寫下的日記中,豐子愷用了較多筆墨來記錄自己教學的情形。4月28日,豐子愷下午有一堂藝術欣賞課,他寫道:「在休息室坐憩,聞窗外學生趨集教室,皆呼『欣賞藝術去!』不禁失笑。此課名曰『藝術欣賞』,似有未妥,且近滑稽。既無實技,又無設備,但憑吾三寸不爛之舌,在蘆菲棚(即蘆席棚)中黑板前信口開河,說食不飽,而名曰『藝術欣賞』,誠屬可笑。」這段戲謔性的話語真實地反映了當時教學條件之差,又反襯了豐氏「三寸不爛之舌」的認真。正是輔助手段少,當教師的只有加倍的認真,才能使學生明白所教的東西。對此,豐子愷深有體會。6月9日,給學生講漫畫。這堂課上,豐子愷很較真。當時,豐子愷被民間認為是中國漫畫的創始人。但在他自己看來,這個虛名有違其志。這一日,他在日記裡寫道:「國人皆以為漫畫在中國由吾倡始。實則陳師曾在《太平洋報》所載毛筆略畫,題意瀟灑,用筆簡勁,實為中國漫畫之始,第當時無其名,至吾畫發表於《文學週報》,始有『漫畫』之名也。憶陳作有《落日放船好》,《獨樹老夫家》等,皆佳妙。今為學生詳說之。」這點滴的記錄,足見其工作即使在抗戰的危險與匆忙裡,也無敷衍之意。

 二曰生活如故。對生存條件極其惡劣的外部環境,豐子愷常以樂觀之心待之。任他槍林彈雨,我自飲酒如故。在他日記裡常有關於酒的記錄。5月9日,天氣晴好,豐子愷記道:「料必有敵機過境。與星賢兄賭東道。而警報竟不來。晚間遂買酒餚請客。暢飲盡歡。」敵機來否竟成為喝酒的理由,足見其胸懷何等的從容。其實,即使對於真正的敵機來臨,豐子愷亦能泰然處之,時而甚至還幽他一默。5月6日的日記記載了2月5日敵機轟炸浙大的情形。云:「是日為星期日,但大部分學生並不離校,皆臥倒在溝壑中。彈落身旁,而竟不傷人。且有一學生患神經病,臥調養室中,為炸彈聲所嚇,其病霍然而癒。墨索里尼言『大炮響於一切』,實未必然。吾謂『炸彈勝於校醫』,則已有實證。」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狀況,在這裡化成了淡然一笑。從日記裡的細碎記載,可以看出豐子愷對於險惡的外在環境,並不以為意。該幹嘛還是幹嘛去。除了從浙江到廣西的空間遷移外,一些習慣性的東西,——比如說寫作、作畫、飲酒、清談,——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

 以常理論,在生命都可能隨時消失的環境裡,人總是有點驚恐的。而豐子愷為何能做到這樣從容淡定呢?通讀了他的《教師日記》,發現原因不外有三:一是當時的同事普遍工作和生活條件都十分惡劣,與其怨天尤人,不如樂觀對待。4月16日,浙大一位老師的夫人病故,豐子愷去送殯,其日記寫道:「見竺可楨校長亦來送殯,其黃色制服之褲,臀部有兩破洞,大如手掌。吾幾失笑。」校長都如此,不要說普通教師和民眾了。豐子愷感歎:「於此可知竺校長之節儉。儉以養廉。廉以勵節。廉儉與節,今日中國之良藥也。」有了這樣的見解,心態哪有不平和的?二是對抗戰抱了必勝之信念。豐子愷從浙江一路向西,歷經千辛萬苦,卻始終樂觀處之,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對這場戰爭抱了必勝的信念。4月28日因擔心敵機來襲,耽誤了半天時間,他樂觀地寫道:「此半天將來一併向侵略者算賬。」5月29日的《中國文化之優越》的演講中,他又從文化的角度推論:「日本必敗無疑。」這些都是其內心信念的自然流露。三是受佛學思想的熏染。豐子愷對弘一法師執弟子禮,受佛學思想影響甚深。4月21日得弘一法師書法,深為感動,歎「今世惡眾生多如狗毛。非發能堪耐心,不屑救渡。遁世之士,高則高矣,但乏能堪耐心,故非廣大慈悲之行」。他本人在抗戰之裡,能堅忍如故,想必是將面臨的生存困境當作一種普渡眾生修行吧!—正是這種種原因,造就了於極艱苦環境仍保持圓融通達的豐子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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