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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雋
連環圖、連環畫、小人書、公仔書……是中國大江南北過去對同一種兒童讀物的不同稱呼。這種小畫冊讀物，最流行的是上圖下文，也有左圖右文甚至是上文下圖的，畫面以圖畫為主，文字部分描述故事情節。這種兒童讀物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供以收藏懷舊的價格不菲的「藝術品」，但在二十年前卻是最便宜、最普及的兒童心頭好，生在八十年代以前的小孩，很多就是從這些小畫書中形成了對世界、對歷史的最初認識，或者還有情感。
商務印書館舉辦了一個「中國經典連環圖書展」，從2008年12月28日辦到2009年1月5日，想讓讀者重溫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小孩沉迷過的經典連環圖，重新發掘那些經典的文學和藝術價值。
連環圖也有文學和藝術價值？這不是誇張，論藝術，誰想到連環圖中的經典《三國演義》曾出於大師程十髮之手？論文學，中國古典名著如《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儒林外史》、《東周列國志》、《說唐》，還有影響中國甚巨的現代文學《山鄉巨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甚至連梁羽生的《白髮魔女傳》、金庸的《天龍八部》都曾被改編為連環圖。和現在的漫畫任意改編原著不同，連環圖的文字部分都是帶著種尊敬的態度從原著中提煉和抽取出來的文學語言，只有寥寥數行，又不失原文風味。對於讀不完文學原著的大多數小孩，這算得上最基本的文學體驗。
為了這個「中國經典連環圖書展」，商務印書館舉辦了一個讀書分享會，讓陳萬雄博士、香港人熟悉的小思老師、從插圖出身的畫家歐陽乃霑一起和讀者對談對連環圖的記憶。
陳萬雄在中文大學讀的是歷史，在日本獲得歷史學博士學位，他後來主導編輯了《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系列，對人文歷史的感情很深。他說自己對歷史文化的最初價值觀就是從連環圖而來。小時候他家在廣東鄉下，會在周末走兩個小時去虎門，就為了買兩本連環圖。「那培養了我最初的閱讀習慣，在有能力閱讀後才開始讀文字書。連環圖書的文字其實很優美、很簡練，真的是提高小孩子語文的訓練。另外，我覺得基本知識的豐富是學習過程的重要資源，連環圖可以幫助提供這種common sense(常識)。」他覺得，五十年代是連環圖的黃金時期，那時題材豐富，編寫水平高，後來知道繪畫者都是大家。「《三英戰呂布》、《張飛戰馬超》，那些畫面都是經久不衰的經典。」
小思老師說的主要是香港本地的公仔書。她說，小孩子利用好連環圖，可以形成對一個社會的最初基本認識。1947年，一位叫李凡夫的作者從廣州南來香港，窮得一文不名，只好在報紙上畫故事，故事都是自己的親身經歷。一則故事裡，主角去找工作，因為衣衫襤褸被拒絕，得人指點才知道在香港找工作至少要穿一身西服，於是去二手沽衣舖花三塊錢買了一身西服，這才能找到工作。小思老師說，她小時候看到報紙上的這個漫畫，形成了對香港的一種認識：不論找什麼工作，都要有身西服－－哪怕是沽衣店三塊錢一套的二手貨，這是香港的現實。
看《細路祥》，她知道了貧窮街童的生活，看用白話口語寫的《柳姐》，她知道了魚龍混雜的香港草根社會面目，從《中英晚報》和《紅綠報》這些小報的漫畫裡她看到的是四、五十年代貧富懸殊的香港。她說：「那都是正經歷史書裡看不到的當時的社會。」小思老師在「集體回憶」成為香港的流行語以前很久就著手做「香港文學散步」，鉤沉香港遺落的方方面面。她說起童年看過的公仔書，也是同一種眼光。
歐陽乃霑就是從畫家的角度來說連環圖。他看過解放前上海出版的「四大名著」連環圖，解放後看得更多了，是一些和當時中國意識形態有關的作品，如《雞毛信》、《山鄉巨變》。拋開作品裡的革命意識不說，那些作品本身畫得都很好。「《山鄉巨變》裡的線條很好，人物造型可以顯示出故事中人物的性格，每個場景的細節都有根有據。那對後來我們一班畫公仔的朋友都有很大影響。」華三川畫過《白毛女》，因為畫女性角色入神，後來畫了「百美圖」，程十髮畫《三國演義》，畫《儒林外史》，對歐陽乃霑這樣的後輩來說，更是學習繪畫的典範。
「中國的連環圖有用素描方式去畫的，有用水墨畫法去畫的，有剪紙的，出版條件好了以後有了彩色連環圖，廣東還有油畫家用油畫技法去畫。」歐陽乃霑自己則是偏愛仿明代木版畫的風格。
聽了他們三位的經歷，再去看展覽中的連環圖，發現當年給小孩看的連環圖現在已經成了一種藝術收藏品。現場的《三國演義》、《聊齋誌異》、《紅樓夢》、《說唐》、《楊家將》、《岳家將》都是最老的版本，還有民國時「上文下圖」形式畫的《三國志》，用線裝工藝裝訂，封皮是深藍色，很像線裝古籍，一套書裝在一個藍色絲綢製作的封函裡，古色古香。這些書的價格為一百多港幣不等。而一套程十髮畫的《三國演義》，用棉紙印刷，函在金色的絲綢匣子裡，價格竟然超過一萬港幣，成為現場「書王」。筆者雖然很喜歡程十髮版的「三國」，但也只能摸摸鼻子，望洋興嘆沒什麼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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