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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攝:梁小島 圖片由受訪者本人及精藝軒畫廊提供
年過五十的德國人卜百賀(Frank Burbach)愛好甚廣,文學、音樂,更偏愛畫畫(抽象畫),但沒有一樣與自己的正職搭界:大學修讀法律,後來轉投外交,一做三十幾載。「當一名稱職的外交官,學識固然重要,但更由一個人的性格所決定,是否善於溝通和表達。」他在說自己。
曾被派駐英國、意大利、日本等國,環境變不停,畫畫成為心情記錄,「在我的畫中,你看不見當地的風景和人物,但卻可以見到它們對我的生活的影響。」大量看似雜亂的線條、大堆色塊,他只畫抽象畫。
2005年,他出任德國駐港總領事,轉眼在港生活已快4年。幾周前,本地的精藝畫廊為他舉辦了名為「原野」的個人作品展,記者特地跑去位於中環的展廳,卻怎樣也找不到他在05年之後的作品。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他看出了記者的疑惑。
「畫畫不僅需要時間,還要看環境是否寧靜,是否有表達的心情。來香港工作,對我算是新的挑戰。」不過,工作繁忙似乎仍欠缺說服力。「其實,我最需要的是空間,哪怕它陰冷一點,骯髒一點都沒有關係,只要它是空置的,可以讓我完全獨處、並陶醉於畫畫的自我滿足中。但是,在香港卻找不到這樣的空間。」香港藝術環境的問題,他點出了實情。
香港之前,卜百賀還住過東京,同樣是人口稠密、遍佈石屎森林的亞洲大都市,卻感受迥異。
「東京是一個既具神性也很嚴肅的城市,即便它被現代工業所覆蓋。這可能與日本的宗教信仰有關。因為宗教,日本人看重與自然、與眾神的關係,而香港人講求現實,很有行動力,更執著於對結果的追求。」
「香港雖然有藝術市場,但它的環境不太容易讓藝術家生存下來,因為藝術體系並不存在安全感,你不知道一個藝術家需要花多久才可以成功。」
曾經願望做律師
高大的卜百賀,講起英文來,略帶德語口音,他從小喜歡畫畫,還於大學修讀法律期間,報讀過繪畫課程。不過,他卻始終沒有將繪畫視為自己事業的方向。原來,他從前的志願是當一名好律師。
70年代,卜百賀大學畢業,正懷著一腔熱血要在選拔嚴苛的律師界獨闖天下。第一份簡歷投入一家在德國的日本律師樓,結果面試時被告之,該所主要受理的是居住在德國的日本婦女離婚案件。社會接觸面狹窄是原因之一,「他們對我的能力也抱懷疑,在他們眼中,超過五十歲的律師才信得過,我覺得很荒謬。」之後還找過一間意大利律師事務所,同樣因為年齡問題而被拒之門外。
「在德國要獲得律師資格非常非常困難,必須通過一系列殘酷的考試,這比當一名單純的畫家要難得多。」如果沒有市場環境壓迫,相對而言,藝術家確實沒有律師行業那麼弱肉強食。「所以,一個社會要支持藝術的發展,需要足夠的耐心。」
初涉法律界的挫敗經歷,令喜歡語言的他選擇了外交。他會說英、德、意、日等多國語言,令他在外交方面發揮了長項。他曾以外交官身份長駐倫敦達七年,在東倫敦的舊工廠區擁有一間畫室,一到周末或休息日,便將自己關在房中創作,結果一共畫了400多張畫。「畫畫需要衝動、即興,不像畫建築和風景要預先鋪排好。抽象畫美妙之處就在於你不知道下一秒畫筆會朝哪個方向奔去。」
而不同城市的文化藝術氛圍,亦給他帶來了不少藝術啟發。「比如我的老家柏林,我常常能感受到一股強硬的力量,因為它曾經歷過戰爭的創傷,千瘡百孔。但如果身處拉斯維加斯,雖然那裡也有藝術拍賣活動,但我仍會覺得死氣沉沉。」那麼,香港呢?
「香港表面上五光十色,令人頭暈目眩,但如果沉靜下來,便能感受到壓力,也開始看到本地人的勤勞和樂觀。有時候因為這裡的生活太方便,時常會有停不下來的感覺。」
在抽象畫裡尋找自由
只是,當代藝術或抽象藝術的教育未能深入,大眾並未具備真正欣賞的眼光。
「精藝軒」總經理姚守一,是卜百賀抽象畫的推崇者。他參與「原野」作品的篩選過程,並為每幅畫命名。「平時接觸卜先生,覺得他優雅和善,完全想像不到他可以畫出那樣有激情的作品。」他對記者說。而卜百賀本人則使用「挑釁」來形容自己。
他的辦公室和家中,均掛上自己的作品,除非有人問起,否則不會向來訪者提起,是因為更有興趣看到別人對畫的反應。「有一次有位中國女記者來我的辦公室做訪問,她一進門就立刻用手遮住了眼睛,原來她是被牆上的畫給嚇著,說有一種恐怖的感覺。她走的時候,我才坦白畫的作者,結果她一下子變得很關切,儼然像一位心理醫生。」其實,「挑釁」的背後是無所顧及的自由。
卜百賀從不認為自己唸法律的經歷或者從事的外交工作與繪畫讓他精神分裂。「有人說,左腦管邏輯,右腦管創作,也許有科學道理,但畫畫對我來說,是讓我體會自由的方式,獲得與自己獨處的時刻。」
而卜百賀在香港的繪畫生活並非交白卷,他說他有時間也會畫畫,只不過都不太滿意。除此之外,他還經常去逛香港的畫廊,關注香港的藝術活動。經過3年的觀察,是否發現香港有哪些變化?
「變化的反而是我自己,我已適應了『香港速度』,走路都會加快腳步。」
訪問前,卜百賀在一封電郵裡特別強調,不要把他寫成「外交官畫家」,他建議採訪重點不要放在他的職務上;至於對展覽的畫作,「作品本身已傳達了訊息,不必我解畫。」似乎沒什麼可聊。結果與他結束了對話,記者才明白了他的意圖,藝術於他,純粹是一種自我表達與生活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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