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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的普及促使網絡語言興起，當中你又認識多少？
柏 葦
語言隨社會的發展而發展，在社會發展的進程中，不斷需要語言的密切配合。說到底，語言總是要為社會服務的。不同社會對語言交際的需求不同，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語言（方言）在承載各種文化時所發揮的效能也各有差異。總之，語言作為人類最主要的交際工具和傳遞信息、記錄文化的載體。只能跟隨時代的前進和社會的發展不斷作出調整，才有可能最充分地發揮它的社會功能。特別是在當今科技飛速發展，社會現象紛繁複雜的情況下，語言的發展變化更呈現出「與時俱進」，日新與月異的態勢。當前在我們的漢語應用中，產生了不少新的景象新的特色，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莫過於網絡語言的出現給語言應用的傳統習慣帶來的衝擊了。如何看待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網絡用語？這已成為近期語言學界議論紛紛的熱門話題。
我們此前在論及語言規範與語言應用時，一再強調語言規範工作應該是動態的，在「動態規範」的理念下，如今社會上對於這類不斷湧現的、看來似乎不倫不類的語言現象，既然議論紛紛、褒貶不一，我們就有必要面對現實，坐下來切磋、探討一番了。
就網絡語言來說，首先我們得承認它是社會發展的產物，是科技發展的產物，也可算是語言發展中的新生事物。說到新生事物，人們腦子裡自然會浮起「扶持」的念頭。任何新生事物的產生和成長，都需要人們的關愛、社會的扶持，才有利於它的健康成長。我們把網絡語言定位為新生事物，就因為它是適應於現階段社會發展的需要，服務於科技高度發達、人類進入到信息化時代的需求，這不正是語言緊跟社會發展的具體體現嗎？近期報刊媒體天天在頌揚三十年來我國改革開放的偉大成就，在這許多偉大成就中，我看電腦的普及、網絡的進入、信息化的發展，無疑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大成就！什麼是現代化？我看這就是看得見、摸得着的現代化。我沒有記住當今我國網民早已過億的具體數字，但還清楚記得，十一年前當我這個老頭兒懷着小孩兒進幼兒園的心情開始接觸電腦、享受起這現代文明給我晚年的工作和生活帶來極大便利和無窮樂趣時，我就注意到我已成為我國千百萬網民中的一員了。曾幾何時，新世紀初到了我天天離不開電腦寫作、交流的時候，我注意到媒體的一則報道，截至2000年的第一季度，我國單是消費類的電子商務網站就有1,100多家，而英特網的用戶在那年年底就已經達到2250萬人了。當時的報道還只是說我國網民增長的速度大大超過發達的西方國家，還談不上電腦的普及，而時至今日，仍然屬於發展中國家的中國，在電腦化這一點上，已經可以說進入發達國家的行列了。如今哪家哪戶沒有上學的孩子在使用電腦，在上英特網？看看電視上的畫面，安置在四川災後重建小學裡的基本設施，就少不了電腦的影子。網絡在我國普及的速度，何止是一日千里！既然網絡時代、信息化時代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我們身邊，進入千家萬戶，適應網絡交流特點、記錄網絡時代信息的新鮮語言自然也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發展起來。
語言始終是交際的工具，網上交流的特點是迅速快捷而又生動活潑，在網上交際的人群以年輕人為主體，他們想到在網上相互交際時所用的話，只要彼此能夠聽得懂，沒有隔閡就行了。如果能夠加上一點調侃的味道，網上聊起來越發來神，越發有趣，既長知識又能娛樂，讓生活豐富多彩，何樂而不為呢？正是懷着這樣的心態，網民們就顧不得那麼多語言文字應用的規矩，懶得完全使用「一本正經」的方式來說話交流，一些看似不倫不類、離奇古怪的話語也就自然產生了。對這種在特殊條件下使用於特殊範圍的語言，在社會上引起強烈的反響是可以想見的。有人痛罵這些都是語言垃圾，呼籲拿起掃帚，把它掃進垃圾堆；有人提出應該純潔網絡語言，有單位還發佈文件，禁止在正式的文書中使用網絡語言……，一段時期斥責網絡語言的聲音不絕於耳，甚至有人認為給網絡語言編纂辭書也大不應該，有替「垃圾語言」張目之嫌。當然，在諸多非議的同時，也還有許多人對此心平氣和，認為應該冷靜看待，分析研究，不宜大動干戈，一概否定。總之是各有看法，是是非非，不一而足。
筆者認為，這可算是我們語言現代化進程中遇到的一次挑戰，也是對我們這些「吃語言飯」的「秀才」們一次很有意思的考驗，看看我們對待語言發展的態度，檢驗我們處理語言應用中「非常事件」的能力。其實只要你對語言的發展持正確的理解，所謂「非常」也就會成為「正常」了。一般說來，新出現的網絡語言只是語言詞彙系統中新詞新語的一部分。並不屬於詞彙中核心的部分—基本詞彙。新詞新語是隨着社會的發展變化而不斷產生的，它相對於基本詞彙來說，穩定性比較差，可變性比較大。任何一個語言，其詞彙的不斷發展變化，不斷豐富充實，首先會從新詞新語中反映出來。網絡語言明顯具有輕鬆活潑、傳播迅速的特點，自然適合現代年輕人的口味。儘管其中一部分詞語有悖傳統的詞語結構規律，難免叫人摸不着頭腦，感到困惑；但一旦人們掌握了它，就會習慣成自然，感到並非絕對不能接受的了。
所謂網絡語言，一般可以分為三種類型：一是與網絡有關的專業術語，如「鼠標」、「硬件」、「病毒」、「寬帶」、「登陸」、「防火牆」……等等；二是與網絡有關的特別用語，如「網民」、「網吧」、「觸網」、「電子商務」、「虛擬空間」……等等；三是網民在聊天室裡閑聊時的常用詞語。這包括用通用漢字表達的，如「美眉」、「大蝦」、「菜鳥」、「斑竹」、「青蛙」……等等，也包括一些用字母的讀音或數字的讀音來表示的脫離漢字形體結構的表達方式，如用TMD表示罵人的話「他媽的」，用7456表示「氣死我了」……等等。（參見《中國網絡語言詞典》周洪波序）在這三類網絡語言中，唯有第三類網民在聊天室裡常用的詞語在社會上議論紛紛，指責網絡語言烏七八糟、破壞語言純潔的人，矛頭所向也就是這第三類的新奇網語。其餘第一類第二類近似科技術語和行業用語，凡接觸網絡的人都得把它們作為基本常識來掌握，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了。其實這第三類網語在整個網絡語言中所佔的比例是很小的。據《中國網絡語言詞典》（于根元主編）編者的統計，該詞典收錄詞語一千三百多條，屬上述第三類的詞語僅有一百多條，所佔比例實在很小。之所以有人對網民們在聊天室裡使用的這些語言諸多指責，我看主要囿於人們對傳統語言文字的觀念根深蒂固，總覺得這些背離傳統理念的新奇語言，跟人們長期沿用慣了的語言文字格格不入，跟我們國家長期以來不遺餘力地倡導語言文字規範化的精神也有所牴觸。而另一方面，在為數不多的這類網語中，確實也存在着一些內容低俗、格調不高、有損文明的現象。正因為如此，我們覺得還是有必要對此類網語進行認真的分析研究，從語言作為交際工具、語言應用的需要出發，剖析出現在聊天室裡這些所謂不純潔的網語流行的範圍到底有多廣？它們到底能給社會語言應用造成多大的危害？如果僅僅是網民在網上交際時使用，我認為沒有必要多加指責，完全應該持寬容理解的態度，充分尊重網民們選擇語言交際手段的自由；如果讓這些聊天室語言破門而出，從虛擬的網絡進入到現實的語言社會中來，並被學生們作為有創造性的語言，作為通用語言文字的一部分廣為應用，甚至寫進語文作業裡來，那就不能不引起語文界、教育界、以至社會各界的關注了。
至於網絡語言詞典的編纂，我是舉雙手讚成的。從語言研究、詞彙研究的角度出發，只要是人們用來交際的語言，哪怕是髒話黑話，都可以匯集起來，寫成專著，編成辭書。如果有人能深入調查，匯集黑社會中的用語編纂成書，我想出版社應該不會拒絕出版。不是早已有過研究髒話的文章在學術刊物上發表，在學術會議上宣讀了嗎？我想大概不會有誰把研究髒話看成是在推廣髒話吧！ （下星期續） （語文雜議．之九，作者為語言學家、暨南大學教授詹伯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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