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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納禧 圖:香港電影資料館
從加拿大專程回港參加回顧展座談會的方育平,凌晨才下機,早上9點便起來跟記者見面。
「我差不多4點才睡,因為太久沒回來了,朋友紛紛打電話給我,有一兩個更『踩』上我酒店。」
大概是因為機會難得吧。2006年,方育平因身體毛病決定退下來休息,也為了多陪伴家人朋友,於是移民加拿大。今次適逢香港電影資料館舉行回顧展,他才匆匆回港兩天,記者亦因此有幸跟這位曾拿下三屆金像獎的傳奇導演見面,談談他的近況。
「我沒想過現在就有我的回顧展。」方育平打趣道,如果在他過世後再有一次,這一次就算是「賺」了。
記者想,其實賺的是觀眾才對。
今次香港電影資料館舉辦「熒影相隨:戲.夢.人生─方育平回顧展」,共有其電視劇集、電視片及電影21齣,由上世紀70年代末的《獅子山下》系列(《野孩子》、《元洲仔之歌》),80年代初驚豔影壇的《父子情》、《半邊人》、《美國心》,及至90年代較少人注目卻依然呈露強烈本土意識的《舞牛》和《一生一台戲》,都一一能在回顧展中看到。
在這拒絕寫實的年代重看方育平的作品,應有另一番的觀影感受,因為從《獅子山下》開始,他已經能夠將社會上小人物的真人真事活生生的搬上熒幕;當業內外往往將他定性為「太寫實」之際,方育平回首,直言「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寫實」。
半邊虛構 半邊生活
「很多人說我的電影寫實,但我覺得自己只是出於想像,跟別人一樣有自己想說的話。」
80年代初,方育平拍了3齣電影,分別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第1、第3及第6屆的最佳導演獎,至今只有剛剛在第25屆同樣取得第3次導演獎殊榮的杜琪峰能與他相提並論。他的第一部電影《父子情》就已經直望70年代社會急劇變遷下的倫常實況,以普遍的父子之情帶動觀眾同喜同悲;《半邊人》及《美國心》更以類近紀錄片形式的拍攝手法,將非演員的男女主角的生活片段轉化成電影的一部分,以真實事件入戲,就成為了方育平的icon。
「但我卻並非這樣想。在電影上有兩個很大的主流,一種是純為工作性質,認為電影是虛構的,拍一個故事出來只為給觀眾一個半小時的逃避現實,輕輕鬆鬆就可以;而我亦都是先讓觀眾知道我拍的是假的,在吸引他們入場之後,他們才會發覺在虛構的包裝下原來可以好好玩。」
方育平笑言他對這種以實擊虛的方式尤其鍾愛,他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看法,甚至他認為只有坦誠地訴說才能夠讓觀眾更認識自己;不過,作為一個導演,他亦不容許因電影而侵擾了身邊人的生活。
「當時有人笑我拍得較慢,一來這是我的節奏,二來我亦不敢貿然將所有事情放進鏡頭內,就算我喜歡將身邊的人、事拍下來,但也會照顧朋友的感受,以免破壞了跟朋友的關係,這是我們導演所謂的ethic(道德)。」
識上識落 人生兩面
所以為何記者說方育平只是「半個導演」,這不僅出於一種拍攝方法的觀察,或者引用節目策劃人羅卡的說話最能準確描述,他的「作品往往只是追求人生真諦的過程,沒有戲劇的結論。」就正如一句「戲夢人生」,重點就自然在其「人生」,「戲」不過芸芸藝術方式中的一種表述方法而已。
所以訪問還是回到了方育平的生命態度。
方育平在80年代登頂,可是在《美國心》過後,他的作品卻無復以往受觀眾注目,也許是時代的轉變、觀眾口味的轉變,上過高峰卻要跌落地面,方育平有何看法?
「當年獎項無疑加強了我的信心,令我愈敢去拍,加深了解自己的想法,技巧也愈來愈純熟。(但你會心雄嗎?)我卻從來不會心雄。因為我覺得人總是在不同階段做不同的事,盡力就可以了,尤其在我們這一行,曾經有人說過3齣電影過後便好收了,要轉方向,不然就會有惰性。」
「在這一行,我見過許多可以上卻下不來的人,因為原來轉變才是最難克服的事,人未必一定愈變愈好,因為當一個人重新做平常事的時候,焦點也不再落在自己身上。不過當時還是自覺要轉變,重新過正常人的生活。」
如此豁達,記者笑問他是否信佛後的轉變,「其實我一直的生活態度都是如此,只是信佛後更駕輕就熟。」2006年,就在方育平離開香港前一年,他為有線電視拍攝了共26集的電視節目《正覺人生》,亦因此篤信佛理。記者以為,是方育平回想前塵,才能看開當年高峰過後的滑落,他卻再解釋道:「其實我一點都沒有失望,正如我先前所說,人生有不同階段,也要看出發點如何,當時我有香港電台的薪金,又可繼續拍電影,我感到相當滿足,而且我從來沒有離開電影圈,又怎會失望?」
我的半杯水 :看到黃金時代
方育平說從未離開影圈,記者正打算問他何時回港,話未說完,他便立即笑說:「如果你有錢,我明天立即回來拍。」
但很多導演說現在香港影圈太艱難了,你不覺得嗎?
「一向都艱難。」方育平顯得有點「勞氣」地說,「我們不可以限自己如在荷里活般,要成為明星,要飛黃騰達,這樣想自然很艱難。」
「你說現在差,但對比以前:第一,現在放映地方多;其次現在買影碟又方便,拍戲就要看戲,從理論層面講,現在要學電影一點都不困難,比上學還要好;何況以前要買菲林十分困難,現在就更不成問題了。」
「在我來看,現在是拍電影的黃金時代。技術先進了,接觸電影的機會多了,只要掌握到這些科技,再加點商業頭腦,我認為現在絕對是個人表現才華的黃金時代。沒錯,電影圈的氣候的確不同了,但以前有春夏秋冬,現在一樣有喜怒哀樂,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出路,正如我當年,愈多人拍武打片,我就偏偏拍社會現實的,就自然比別人有更多機會。」
如果大家都有這種積極的態度,多好?
「其實這不過是半杯水的道理。桌子上放着半杯水,有人看到它是半空的,我卻看到是半滿的。我的積極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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