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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健恩 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 語文及翻譯學部高級導師
我第一次接觸「橘子紅了」是「聽」回來的。黃磊的歌聲略帶滄桑，配合旋律與歌詞，是一等一的作品。只是，我一直搞不懂「橘子紅了，是該摘了，不能不愛了」這3句的情意。我後來才知道那是內地電視劇《橘子紅了》的主題曲。這次，我「看」到「橘子紅了」。熒幕裡那紅紅的果園，樹上長的明明是橘子，卻是啣山的紅日，望眼一抹金紅。
沒想到《橘子紅了》是電視劇的原著小說，老一輩作家琦君的作品；台灣洪範書店出版，書內還有另外3個短篇，《金縷曲》、《清泉院》、《爸爸，好人！》。
跌掉胎兒 鬱結而逝
這是琦君童年的故事。作者化身秀娟，以第一人稱敘述發生在鄉下的家的一段往事：伯父在城裡，與交際花同住，伯母在鄉下，替伯父討了個小媳婦秀芬。為了不讓交際花知道，伯母要秀娟在信裡「只說園子裡的橘子快紅了，請他回來嘗新」。伯父回鄉成親，只是匆匆4天，又走了。秀芬有了身孕，卻被城裡的交際花知道，硬要接她往城裡住，但誰都知道她不安好心。秀芬徬徨無助，連夜逃回娘家，卻不幸失足跌到，胎兒沒了。最後鬱結難解，黯然離世。面對秀芬離開，作者感嘆：「秀芬來到我家，短短不及半年，卻像掙扎了一生一世。她懷過希望，領受過一絲絲虛無縹緲的愛，卻嘗盡了生離死別之苦。最後付出了微弱的生命。」
曲筆隱而不露 刻畫婦女之苦
這是民國初年的故事，時代轉變，如果用現代人的觀念與精神，重看過去世界，自然可臚列出許多值得探討的主題：自由戀愛、傳統禮教、女性地位與存在價值、婚姻制度。如白先勇在書前的感言〈棄婦吟〉說：「琦君用隱而不露的曲筆，卻把中國舊社會『封建家庭』中婦女的痛苦，寫得如此深刻、令人難忘。」
似已逝卻在世 情節迂迴跌盪
民初已成歷史，秀芬已作古人，我原以為書中所寫的一切痛苦與悲傷，都是不着邊際的唏噓，教人無處着力。但讀到書末的〈關於橘子紅了〉，琦君謂秀芬事實上並沒有死，而是受盡折磨，被逐出家門。書成之時，琦君收到童年友好來信，謂在杭州一條冷清街道上遇見白髮蒼顏、沒有一絲表情的秀芬，只簡單地說了一句話「我的墳已經做好了」。我因一時的時間錯亂而誤以為秀芬仍在生，剎那間，故事裡秀芬那段悲劇人生及這幾十年間的淒風苦雨歲月，像續集再續集又續集般搬演眼前，震驚不已。冷靜下來後，才發現〈關於橘子紅了〉寫於1987年。我2003年讀《橘子紅了》，秀芬這時大概真的不在人世。
作者心軟，不忍拖長秀芬的苦難，但苦命的人生，並未因作者的好心而結束。原來，文學雖然感人，畢竟不真實；讓我們真正體會人生的，是文學背後的那個生命本體。因為琦君，我對文學又有更深刻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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