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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通商口岸》作者廖東柏
「不平等條約」、「領土割據」、「半殖民半封建社會」等這些充滿民族恩怨的詞彙,編織了一張鬆鬆垮垮又間隙稀疏的大網。如果說,鴉片戰爭的破壞以及近代中國的屈辱是透過大網所看到的景況,那麼,在那些規則不一又彼此關聯的網格之內,再牽搭的經緯網線,無異於是一個個註解。這既為主流敘述增添樂趣,又提醒後人全面客觀地審視歷史。 ■文/攝:梁小島
居港達30年的英國人廖樂柏(Robert Nield),在他50歲時,就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他長年服務的羅兵咸永道會計師事務所,享受他的退休之樂。作為全球最大的專業服務公司的合夥人之一,到了這個年紀,一個隨心所欲的生活比高薪厚職更來得有意義。於是,一個在他青年時代就萌生的想法,也終於獲得了實踐的機會。兩年時間,上百本參考書籍,對中國沿海主要港口的實地尋訪,一本介紹中國最早開放的5個通商口岸的歷史演變的小書《中國通商口岸:貿易與最早的條約港I》最終完成,並於今年分別發行了中英版本。
香港島啟發寫作
他記得自己初次到埠對香港的驚嘆。上世紀80年代,香港已一躍成為國際金融中心,「這個小到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城市,這一切的經濟繁榮是怎樣開始的呢?」後來,他曾作為中國對外開放的第一批外國觀光客,參觀汕頭、廈門等地,看到當地所保留下的歐洲建築,興奮不已。也許和職業背景有關,對一個剛剛拿到會計師執照的年輕人,商業的興起、早期在中國做生意的歐美人、海關稅收制度的建立等等,足以產生巨大的吸引力。
「從那時起,我就打算寫一本有關條約港的書。可是,我不是歷史學者,對寫書也沒有一點經驗。」他向一位歷史學者請教,對方教了他一個「小訣竅」,「他讓我準備一個鞋盒,只要看到與條約港有關的資料都放進去。」因為工作繁忙,無暇繼續發展興趣,轉眼15年過去,他的資料從鞋盒子轉移到半人高的文件櫃,再擴展到書架,滿滿一整面牆。
重讀鴉片戰爭
有意思的是,儘管並不通曉中文的廖樂柏一再強調他的非學術性,並且盡量避開政治、軍事甚至宗教方面的相關敘述,但他通過史料所呈現的16世紀到20世紀初的沿海商貿活動,卻與近年來國內知識界重讀鴉片戰爭的聲音不謀而合,即後者的發生與當時中國被納入世界經濟體系有著不可忽略的關係。
在首幾章談及航海時期歐洲人對中國沿海城市的貿易輸出時,廖樂柏特別強調交易「規則」的重要性,「其實,不少千里迢迢來到中國的外國商人,他們最關心的問題,是如何持久地和當時的朝廷好好做生意,」廖樂柏說:「這些人,或被誤解,或因當時海盜的頻繁滋擾,加上當時中國政局動盪,令本來就遠離朝廷的他們,更難取得信任。他們甚至被無端扣押、沒收財產或多次遭到政府軍隊的驅趕。」
而外國商隊之間,以及他們和所屬國之間的利益紛爭,漸漸分化出經濟實力的強弱方,並從某種程度上,加強著他們內部的貿易制度和管理機制。後來代表各國政權利益的「領事」,實際上,大部分就是從這些商人中誕生,政治成為經濟活動的附屬品。
即便如此,沿海的當地貨品供應和生產商、政府官員都被經濟活動聯繫在一起。廖樂柏找到了當時官商貪污、受賄的記載,也有外國公司協助當地興建造船廠等。但在處理對待清政府和太平天國的關係上,這些外國商人都曾經歷了一段不短的搖擺階段,最終他們還是選擇依靠政府,「歐美商人自己設定了一套新的利率稅收,並且每年向中國政府報帳,這讓清政府大喜過望,他們根本沒指望能收到稅款。」
「當然,我並非要給歷史一種新的解釋。通過蒐集資料,最讓我感興趣的是,在那樣一個古老的中國的時代,那些毫不起眼的通商口岸,竟然能居住著來自不同國家的外國人,他們完全過著在老家的那套生活,並對中國其他地方正在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書中充滿令人驚喜的小細節,特別對於香港人來說,那些熟悉的街道名、商場、大酒店和銀行機構等,都能在書中找到它們的發源點。
發現歐洲文明的影子
那是廖樂柏在書寫中所關心的另外一個主題,作為英國人,他對歐洲文明有著不同尋常的自豪。他一定要親身探尋曾經的條約港如今的面貌,通過歷史記載、資料圖片,在現場辨認當年的歐式建築。它們或曾是銀行大樓、領事官邸、教堂、醫院或酒店,有的保存至今或作他用。「作為外國人,也為他們曾經對中國所做的壞事感到氣憤,但不能否認,我也看到,這麼小的一些群體,卻對中國長遠的經濟發展帶來如此重要的影響。」儘管身在香港,但他希望盡量能對其他的條約港有一個平等的對待,「一是對歷史的尊重,二是其他的港口曾發生的故事,如何盛極而衰,並沒有太多人知道。」
幸運的是,他還找到多年好友祺力高的支持,後者出於同樣的興趣,但期望用鏡頭對現場做出記錄。
廖樂柏目前正在著手下一本書的寫作,依然是關於通商口岸和條約港,這次會擴大到長江流域,「可是越到後來,文獻中對通商口岸的規定越來越模糊,隨便一個地方都可以被稱為通商口岸。所以,我只打算選擇40個地方。當然啦,還是離不開我熟悉的商貿活動,比如會補充部分洋行的起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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