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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礪青
書名﹕飄移中國
作者﹕韓寒
出版﹕牛津大學(香港)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0年7月
定價﹕港幣70元
《飄移中國》收錄韓寒近幾年來寫的博客文章,內容從富士康、世界盃到各種各樣引起網民熱烈討論的話題。作者韓寒在這幾年間掀起了一股網絡熱潮,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博客文章,都引起支持者或反對者的討論,贊成和反對他的人一樣多。或許有人認為是「八十後網民」的抗議文化,或許有人認為他裝腔作勢,他的話有人認為是真知灼見,也有人認為是「博出位」言論。他自視為非原始意義的「精英」,但他自覺以「演員」身份拍攝廣告時,就令許多支持者側目。當許多評論家都把韓寒視為「80後」的代表人物時,韓寒一貫以那「心不在焉」的態度來響應媒體的吹捧,他反對被視為「意見領袖」或「青年領袖」,但又不抗拒人們對他的愛戴。
即使韓寒以「聳聳肩」的姿勢響應網民和媒體對他的批評和闡釋,但從他的言論中,還是不難發現潛藏在內心的「反感」。也許最令韓寒反感的是老一輩人或者建制的習慣性思維,即對於年輕一代或新鮮事物總要作一番裝模作樣的回應,韓寒之抗拒大學(或學院)教育,亦源於對一切屬於「機制」的東西「不滿」,但這種「不滿」並不等同「反抗」。這種「不滿」不單有「反權威」的意味,有時也可理解為韓寒一代對「詮釋」或「被詮釋」的厭惡,如果在學術機構或者媒體背後,都有一個傅柯所說的「知識/權力」機制,那麼這個「話語」對人的「詮釋」,就是對「人」的最大捆縛。
然而韓寒並不打算做「反抗者」,在犬儒的社會中,他選擇去做一個演員,他沒有聲色俱厲地指控社會的不公,而是選擇站在旁邊對這個建制冷嘲熱諷。他的文學立場,至少讓我們斷定,在這狹窄的公共話語空間裡,他想繼承魯迅的文學事業,所以他選擇了雜文而貶抑了現代詩,正如他在一篇文章裡說的,雜文之以雜於其它文體,是因為雜文擁有一種因時應事、隨感而發的語言。如果我們因為這種雜文淪為網絡語言而批評作者,那更能證明韓寒對現代的文學語言是多麼的不信任,因為這種語言已經淪為官方傳聲筒或學術界語言,而網絡語言卻能貼近時代,貼近同代人的日常思維,而且符合了隨感而發的需要並充滿創意。
也許韓寒知道,一切「反抗」最終不過建立另一種權威,所以他只想「把酒言歡」,或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把酒言歡」,然而在這種環境下,即使是要求讓每個人「把酒言歡」,也是一種奢侈的自由,因為這就是「說真話」的自由,而且是一種合理地「說真話」的自由。但韓寒始終是作者而不是異見者,更不是社會行動家,韓寒知道,「作者」應該專注於文字、文體和風格,並且尋找能引起最大意義的內容,無論在甚麼社會,作者較少付諸行動,而是較多訴諸文字,而文學的「說真話」仍經過修辭的包裝,不然它就不是文學而是報章評論了。
閱讀韓寒的文章,你很難把他歸類為哪一種人,似乎他寫作的時候就不希望被人歸類。或許以後會有評論家出來將韓寒的「玩」解釋為一種文學創作態度:要風格創新就要敢「玩」,就不要跌入創作與道德的陷阱裡去。韓寒在雜文中表達一個清晰的訊息:他並不希望成為甚麼名「作家」,他只想做回自己,一個愛玩(包括文字)、敢說真話的普通人。散文有時是一種自我表述,不過它比說話更完整,從內容到表述方式都經過斟酌而已,它不用七情上面,但該含蓄時就該含蓄。或許基於環境因素,韓寒有時候確實很能「含蓄」,當然,他也很「直白」,這說明了他不是被加上官方光環的人物,而他的「玩」則有點像回應「權力」的招數了。
韓寒並非網上憤青,也非要成為公共知識分子,他的言論並不算一種民間議論,然而他的確寫過許多熱情充沛的文章,如《青春》、《亞細亞的孤兒》、《這一代人》等,看得出他在誠懇地討論問題,因為他的冷嘲熱諷沒有過火,而是試圖去理解問題。作為80年代出生的人,韓寒能感受到同輩人(尤其是富士康自殺者)的壓抑,對於自己在社會中毫無盼望地生活的實況總是那麼焦慮,對於上一代人的意識形態又是那麼抗拒,然而在這個痛苦的年代,回顧自己或許只能找到「無力感」,這恰好也是這一代人的文字所能表達出的創傷了。這本書名為《飄移中國》,有人說「飄移」可以是賽車術語,也可以用來指今天中國的實況,也許,韓寒寫下這個詞語時,也真的感受到這一代人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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