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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王在位於牛棚的蛙王博物館中。 尉瑋 攝
——走進郭孟浩的藝術世界
今年第54屆威尼斯雙年展(視覺藝術),代表香港出戰的是「蛙王」郭孟浩,展覽名為「蛙托邦 鴻港浩搞筆鴉」。從事創作40餘年,蛙王一直身體力行,用藝術創造正能量;更實驗多種物料,成為香港藝術的先驅人物,創作如生命般豐厚。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受訪者提供
還記得那天天氣炎熱,牛棚的「蛙王郭博物館」前的綠色植物,長得茂茂密密。我敲了敲門,沒有反應。從大門的玻璃窗往裡看,一條小路夾在兩旁從地面一直堆上天花板的雜物(作品?)中間,小路盡頭隱約可見一個小空間,露出一張椅子的一角。我還在好奇地窺探,一個身影慢慢「飄」了過來,門嘎地一聲被拉開,是一個打扮整齊的和藹長者。不得不承認,我當時有點發呆,因為不論是早期照片中如憤青般留著長髮的青年男子,或是打扮得「琳瑯滿目」的搞鬼藝術家,都難以和眼前此人對上號。他,就是「蛙王」?
「平時我都要裝好身才照相的,不過現在天氣太熱,所以……不過我有很簡易的裝身辦法,很快就好。」不到5分鐘,熟悉的「蛙王」坐在了我的對面,採訪,這才開始。訪問期間,我仍然忍不住東張西望,掛在牆上的「變裝」道具、放置碗碟的架子、嵌在小空檔中的魚缸……這個被海量物品包圍的小空間,看似雜亂,卻有一種自己的秩序。蛙王一邊講話,一邊不時用長木條調整一下遠處空調機的風口,又從身後看似雜亂無章的櫃子中熟練地找出資料、光盤,或是雜誌;給客人準備的飲料有四五種一字排開,旁邊的杯子裡貼心地插著吸管。我剎那間如同來到了宮崎駿動畫中的世界,就好像千與千尋走入鍋爐爺爺自成一國的工作間,看他用無比熟練的手法,從雜物中有條不紊地抽出一個個神奇物件。空氣中有一種懷舊又舒適的味道。
誰說蛙王瘋癲惡搞?他比你我都有邏輯。他看似「亂來」的藝術創作後也有一套清晰理念,正能量到飛起。
藝術即蛙 玩轉任次元
蛙王說:「生活和藝術分不開,藝術即蛙。」對他來說,青蛙這種兩棲動物,生活在水中和陸地上,可以看到兩個不同的世界,探索的自由度很大。蛙王的創作的確如青蛙般穿梭不同世界,打破框框與邊界。從1967年第一個展覽開始,蛙王至今已經參與了超過3,500項藝術活動,作品的種類,包括塗鴉、繪畫、書法、雕塑、裝置、行為等等,創作的材料更是由傳統畫布到生活中的衛生紙卷都有,真正把創作的範圍由平面的「二次元」推展到隨心所欲的「任次元」,做到「如何都藝術」的境界。
在他的創作中,蛙是當之無愧的主角。1989年至今,他發起「青蛙眼鏡」計劃,邀請每個參觀者一起玩,戴上他親手製作的青蛙眼鏡,照相留下「倩影」。戴過青蛙眼鏡的,有藝術家好友們,有路人,有澳門小姐,有小豬,也有Kate Mose的海報。這個百搭裝飾成為了他的簽名式,也正在體現出他認為藝術中人人平等、萬物齊一的理念。
他還打造了大量的「青蛙窗門」,在一個類似大嘴蛙的方框中放進攝影作品,變成生活與創作的即時記錄。被錄入其中的,有他的行為表演,有在紐約時的塗鴉,有在生活中到處發現的青蛙圖案,還有韓國太太十多年來親手做的菜,甚至他中學時的生活照。「比如裡面有一對罐,是以前別人送給我爸爸的。我爸爸以前在聯合國海關做監察長,性格很剛正,人家送給他,是『正剛似鐵』的意思。我很小爸爸就去世了,唯一的聯繫就是這些遺物。」
也許有人說,這也算藝術作品嗎?但這恰恰是蛙王藝術理念很重要的一部分——藝術即生活,生活即藝術。通過這種寓於生活的海量創作,他在1999年開始了「九百萬件作品計劃」。在牛棚的蛙王博物館中,可以看到玻璃上的繪畫、寫在一次性紙碟和毛巾上的書法、燒焦上色後成為裝置的廁紙卷、懸掛下來互相串聯的充氣膠袋……900萬件作品,本身就是打破框框的創作實驗。
在蛙王的創作中,行為藝術也是重要一環,早在70年代,他便已在香港做行為藝術,在當時保守的社會環境中,被視作「搞搞震」的異類。1979年4月,他獲邀前往北京參加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交流展,在參加戶外參觀活動的同時,在故宮、天安門、長城、頤和園等地做突發的創作。他把充氣的膠袋用尼龍繩串起,掛在建築物上展開並攝影,這「長城膠袋計劃」令他成為「中國行為藝術第一人」。
「身體裝置是把人本身當作一個物料,去做一個生命雕塑。」蛙王說。
但最重要的是,蛙王的藝術是快樂的藝術,他喜歡與人同樂,在遊戲中與觀眾互動即興。這次去威尼斯參展,蛙王請來曾經教過的學生劉小康作平面設計統籌,設計的標誌就是一個大大的青蛙笑臉。「這裡面有中英文字體的綜合,中間的一條意味著中西的橋樑,也體現快樂平和的未來,整個造型又像一艘帆船—一帆風順。」其中一幅宣傳海報,蛙王舉著蛙的笑臉,背後是他獨創的「三文治字體」,將中文英文夾雜在一起,用書法的形式寫出一個大大的「愛」字。蛙王說:「現在的時代好像什麼東西都在不停變動,藝術家要追求一些東西來和大環境協調。我找到『愛』來作為回應。生活中有很多災難變動,大家難以擠出一個小小的笑容。我這個蛙叔叔很希望創作一種融合歡喜、萬物齊一的世界。展覽的主題『蛙托邦』,就是這麼一個想像性的國度。」
藝術值得奮身一搏
蛙王說,他創作的能量大概是與生俱來。幼稚園時,他便喜歡用動作來表達自己,很得老師的喜愛。「詭計多多」的他也時常整蠱同學,例如悄悄用繩子把同學褲頭綁在樹上,再讓他來抓自己等等。中學的時候他也喜歡扮鬼扮馬,有很多淘氣舉動。例如在安靜的自修課堂上「帶領」大家不停咳嗽,搞得一幫人被老師罰站。知道了這些「前科」,再來看他後來出格的藝術創作,就覺得一點都不奇怪。
80年代,蛙王前往紐約,一住15年,1995年才回到香港。去紐約前,他是理工大學設計系的講師,辭職到美國後,卻要蹲街邊寫大字。一般人大概很難接受這種變化,他卻很釋然。「一方面是因為沒有工作證可以維生,另外也是體驗現場創作的經驗。在街邊創作,已經擺脫了階級觀念或是面子問題。藝術正是有這種自由度:不要想太多,就去做好了。」
蛙王說,要想作品演變成有個人風格的創造,必須投入生活才行,「不能沒感覺、沒體驗。」他又說,現在香港的藝術系學生,要應付考試,創作也往往被框框框住,跳不出來。如果想要拿個學位,必定要和老師教的東西去協調,不能太出軌,只能穩穩當當地創作。畢業後找份工作,就更被制度牽著走,創作生活越來越侷促,等到有了家庭,要供樓,就更難全面地去創作。
蛙王說,做創作,成功的機會大概只有1%,但放棄的話就意味著連最後的可能性都失去。做創作,要夠膽奮身一搏。「我現在都擔心交租的問題的。」他說:「今天早上太太才問我交租怎麼辦。但是上個月我捐了一幅畫出去,籌到11萬,給Clean Air Foundation,我交不了租,卻又籌到錢哦。因為這對自己來說有存在的意義,證明我是精神富有的。我能隨時做很多創作,這就是無價之寶。你看我雖然沒有錢,但是我有能力,能控制自己的自由度。」
蛙王說,創作的自由令生活平衡,更脫離了圍著錢轉的焦慮狀態。「我是一個例子,走出一條另類的路線。」他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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