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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懷可以溫暖人心。 網上圖片
林 婉
英國的三月陰冷寒濕。我早上起床後感覺頭暈，渾身無力，我想，剛休完年假，不便再請假耽誤工作，就硬撐著上班去。走在去地鐵的路上，忽覺一陣天旋地轉，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我醒過來時，發現帶著氧氣面罩躺在救護車裡。兩個救護人員在我耳邊不停地喚著：「Hello， Hello！」見我睜開了眼睛，其中一人便溫和地問我：「你聽得見我說話嗎？」見我點頭，便開始詢問並記錄我的姓名、年齡、此刻的感覺和病史。
我問救護員，是誰呼喚他們來救我的，救護員說，你倒在路邊，是過路人給救急中心打了電話，那人自稱叫約翰。在我們的救護車到達前一直是他看護著你。他沒有留下聯繫方式。
救護車呼嘯著開進了醫院的急救部，有值班員立即迎上來。救護員辦了交接，跟我親切道別後離去。一個護理員用輪椅把我推進了急診室。我躺了一會，起身下床去洗手間。護理員急忙跑過來把我扶住，說：「你還不能下地行走。」說著很快推過來輪椅，把我推到洗手間前，扶我下地，推開門，指著裡面一根懸垂在坐便器旁的紅繩，說：「我在這裡等你，你有事馬上拉那根線，我就會進來救你。」
我從洗手間出來，護理員果然還站在門口，把我扶上輪椅推回病床。我坐在輪椅上，心頭不由一熱。從前在家鄉時也曾病倒住過院。記得那裡的護士們只管給打吊針，發給昂貴的藥，催繳費用，對我的痛苦冷暖卻幾乎是麻木不仁視而不見的。有幾天家人不能來照顧我，我得自己扶著牆，歪歪倒倒地去洗漱間，艱難地一步一挪地去另一棟大樓看專科醫生。醫護們從我身邊來來去去，誰也不會瞟我一眼。今天在這裡受到如此精心的看護，我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不太習慣。
不久醫生就來了。他微笑著向我做自我介紹，說「我叫史密斯，你叫什麼名字？」那親切的口氣使我的神經立刻放鬆下來。給我問病看病，量血壓，抽血樣後，史密斯醫生說：「你目前看上去沒有什麼大問題，所以你不要擔心，我們會照顧你，不會讓你有事的。我們還要對你先做些觀察，還會給你做檢查。今晚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我們明天見。」 說完便指示護理員把我推進了正式的病房。
接下來三天時間，醫生並沒給我做太多治療，每天只給我服幾顆藥丸，卻給我做了各種檢查，包括頭、頸、胸部的核磁共振和骨髓化驗。醫生護士和護理員的態度都很好，我接受體檢都由護理員推去。就餐時，護理員挨個在病床上安好小飯桌，擺上飯菜和飲料，等病人吃完再收走盤碟和小餐桌。上洗手間總有護理員陪護著。
每天，我做完體檢就回到病床靜心休養。病房裡除了下午2點到4點探病時間之外，通常是靜悄悄的，洋溢著一種寧靜安恬的氣氛。我慵懶地躺著，內心卻如一顆石子丟進了湖水，泛起漣漪，久久難以平靜。我的腦海裡不斷閃現出三個月前在國內探親時父親生病的情景……
那是春節前不久，85歲的父親感冒引發了肺炎，高燒不退。我和母親一起把他送去市醫院。
打出租車到醫院後，我們扶著父親，先去門診大樓排隊掛號，然後背父親上二樓，再在診室前等候了很久才被准許進去看醫生。醫生檢查和問診後建議立刻入院。我再背父親去住院部大樓。到了那裡，我們被告知沒有床位，父親只能在走廊上邊打吊針邊等床位。
時值臘月，十九寒天，住院部病房裡有空調，走廊上卻沒暖氣，不時從樓梯口颳過來冷嗖嗖的北風。走廊上，醫護人員，陪護家屬和散步的病號人來人往，從清晨到深夜無一刻清淨。我看著躺在牆邊小鐵床上打吊針的老父，覺得這個離休老幹部看上去怎麼有點像鬧市街頭的乞丐？
兩天後父親終於搬進了病房。醫生護士態度都很和藹，看病也很精心。可病人的護理全靠家屬。我和母親一日三次輪番去醫院送飯，服伺父親吃飯服藥，照護他打吊針，扶他上廁所，背他下樓上樓做各種檢查。直到晚飯後幫父親洗漱好睡下才得以回家休息。
我家還是幸運的，住在市裡，可以回家。隔壁床從縣裡來的病友只能天天吃醫院食堂的飯菜，陪護的家屬只能和病人擠在同一張窄窄的病床上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夜晚。父親住院第一天的費用賬單是一千三百多元。此後每天的費用賬單不下於700元。幸好父親是離休老幹部，不用擔心醫藥費。而那些鄉下來的或是一些小民營單位來的病人都要付一筆不少的醫療住院費，個個都叫苦不迭……
想不到，三個月後，我自己獨自病倒在這異國他鄉，卻能這樣安然無事。真要感謝上蒼的眷顧啊……要是父親也能在這裡治病養病該多好！
四天後，醫生告訴我，檢查結果出來了，是頸椎病。這樣的病，醫藥是不太管用的，主要得靠自身的康復能力來修復病體。已為我預約好去康復中心接受輔助治療，所以我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我心裡有點忐忑，心想怎麼樣也得付點錢吧？不知要付多少英鎊？不料直到離開，也沒人跟我提起費用這個字眼。沒有任何賬單，包括伙食分文未花。臨走前醫護們笑著對我說：「不跟你說再見。祝你健康好運。」
出院後，不知何故，我覺得心情大好，體力似乎也恢復了些。我對朋友說，這是什麼緣故呢？我在醫院裡，除了幾顆鎮痛安神的西藥外什麼治療也沒做呀。
朋友說，人的很多病都是精神因素造成的，也許你的暈倒就是過度緊張加上勞累所致。你在一個充滿人文關懷的環境裡得到了短暫的休養生息，所謂心曠神怡，所以心情和身體都好多了。
是的，我想，這次自己病倒，從倒下的一刻起，得到的全都是陌生人的幫助和關顧。我至今不知那打救助電話的人是誰。約翰這個名字在英國就像萬千沙粒中的一顆，無跡可尋。那些救助員，醫院的護理員，護士和醫生，也都和自己非親非故。他們卻給了我真誠無私的幫助和關懷。也許，及時的救助和充滿愛心的環境，就是一種最好的治療劑，勝過任何靈丹妙藥？
近來在網上時常有老人倒地無人扶起，欠費病人被拒絕治療而死的報道，我讀著不覺驚出一身冷汗。要是自己當日也是倒在國內的街頭，會是怎樣的情景？我後怕得不敢想下去……
但願有一天，在我的祖國，獨身在外遭遇災禍的人能重溫我在英倫小島的經歷。我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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