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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路軍使用的斗笠。
在本港，有多少國民革命軍老兵，無從查證。但是，這些人所承載的歷史記憶，確是香港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香港在中國近代歷史中的地位，也成為這些老兵心中的一份樸素回憶。內地、香港和台灣，伴隨著1949年大中華政局急風暴雨式的變幻，那個時代中的每一個人都在情感、信仰和現實利益的角逐中，有意或無意為自己的未來進行了一次影響深遠的抉擇。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1949年，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想出門買些零食，便對母親說：「媽媽，我到外邊去買些東西吃，很快就回來。」母親親切囑咐道：「路上小心，買完後快回家。」但是，小伙子出門不久，就被當作壯丁，強行徵入軍隊，渡海前往台灣。四十年後，當台灣方面宣布開放台胞回大陸探親後，已在台灣成家的他，帶著自己的女兒，返回大陸去探望當年叮囑自己快些回家的母親。一大清早，母親已拿起拐杖，立在家門邊等候。當見到闊別四十年的兒子和充滿童趣的孫女時，母親依舊親切地問道：「你說買完東西就回來的，四十年了，你買了什麼，能給我看看嗎？」聽罷此言，淚水毫無疑問地成為大家唯一的語言，在沒有言辭的對白中，四十年是漫長歲月的地平線，是浩瀚人生的啟明星，昨日與明日，都沒有當下的幸福來得真切和溫馨。同樣在那四十年中，無數的內地同胞，基於各種各樣的理由、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到了香港。當年的港英政府試圖動用警力，將一些滯留於本港的內地同胞驅逐出境，但看到的卻是警察與這些內地民眾相擁而泣，難捨難離。因為，這些人中，有的是兒時的朋友；有的是咿呀學語時的啟蒙老師；有的是自己的哥哥姐姐；有的甚至是自己的雙親。
溫馨的旋律，也會有另一種激情的音符。在火紅年代，年輕人懷著崇高的追求，為自己心中的理想國打拚、衝鋒、奉獻甚至犧牲。「祖國」已經不是一個抽象的名詞，它與親情一樣變成了有血有肉的靈魂夢與生命體。左轉或是右拐，已經不再是交通燈前的方向，而是人心中的抉擇。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不同理念的人紛紛加入激情的洪流，捨我其誰的大無畏精神構成了香港在那個年代特有的劇幕：一面是鶯歌燕舞、賽馬、六合彩；另一邊廂，熱血男兒為著家國天下，勇往直前、毫不退縮。彼時的港英當局，對於這些基於理想、信念的人或事，採取的是糖衣炮彈式的化解途徑。試看今日香港的社區體育公園，許多市民公眾的娛樂設施，其實多建造於上世紀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最基本的出發點就是：只有多讓年輕人參加社區娛樂活動，多進行體育鍛煉，佔據他們的業餘時間，他們才不會被其它思想所吸引，走上反叛的道路。而在更高層次上，港英設立了「香港節」，以培養香港人資本主義的生活態度和本土觀念。因此，香港社會今日形成的實用主義心理，與港英當年的施政，其實有很大的關係。
但是，除了人的交錯，歷史的交錯，帶給我們的，卻是婉約一笑。左右互撞的激情年代已經成為歷史，如果不盡然否定那一段歲月，那麼，尋回當年理想的麗質，是一種心性培養的最佳途徑。畢竟，人是需要理想的。當年的國民黨老兵，如今已經深耕在香港這片土地上，視香港為家。他們對當年的政治對手、對中國內地的看法，很多人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萬變中，也終有不變。
如今，本港似乎生活在一個沒有理想的年代。理想，成了被調侃、被嘲弄的對象，成了高爾基口中「不合時宜的思想」。但理想主義的褪去，並不代表理想的消失。雖然今日的香港，已經不再有那個年代的左翼與右翼、保守與進步、激進與穩健的激烈對立，但是仍舊有人心懷一份家國天下的追求來構造生活的細節。生活是由理想堆砌的。沒有了理想，也就沒有了歷史。那麼，理想最大的意義就在於人道的永恆。
歷史的魔幻就在於此：惟有人性的，才是永恒的。在韓國電影《太極旗飄揚》中，持槍互射的，竟然是從小到大的親兄弟——他們分手於戰場，也相見於戰場。在絕對正確的理想之上，確實有著絕對正確的人性親情。感動觀眾的，是親生兄弟在戰火紛飛中的真摯親情。這是無分民族、信仰的普世人倫。婉約一笑，是整理歷史時，一聲深深的嘆息。 ■文、攝：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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