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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新昌縣少量企業被爆涉嫌使用工業明膠製作空心膠囊。 資料圖片
吳小彬
兩年前，一位同事滿臉莊重地對我說：「如果35歲的時候，我還不能擁有一輛40萬元的奧迪A6，那我就去死。」
去年，北京師範大學教授董藩在微博中說：「當你40歲時，沒有4千萬元身價不要來見我，也別說是我學生——這是我對研究生的要求。」
一種急不可待追求成功的慾望及躁動在這片大地上擴散和瀰漫，許多種你追我趕惟恐落後拚命賺錢的競爭到處可見，這些競爭不時激起刺耳的喧囂，在某些行業還引發交鋒與衝突。人們不再關心生活的意義、生命的真諦，不再思考民族的未來、祖國的命運，成功，而且要盡早盡快成功，是很多人每天的夢想和人生奮鬥目標。
在一些城市的傍晚或周末，經常會有許多著筆挺西裝或雪白襯衣的人士聚集一堂，熱誠地參加成功學的培訓，門票價格很高，動輒上千元，甚至達兩萬多元。大師們在這裡宣講創業成功的36條鐵律、21世紀成功心法、如何把自己激勵成超人、成功的十大關鍵，演繹並傳授超級總裁行銷戰略、閃電百萬富翁、快速致富秘訣、如何做個賺錢的人等等，台下的聽眾全神貫注、瞪大眼睛、如癡如醉。
在成功學的邏輯中，如果你沒有在規定時間內掙到「豪宅、名車、年入百萬」，如果你沒有成為別人羨慕的成功人士，就證明你學業不精、操作失當，你業績不佳、賺錢不多，你的整個人生就失敗了。
能這樣接受一些成功學的教育，照著大師們指點的方法與道路前行的人，至少還遵守著某種規範和模式，至少還不至於亂來。現在最可怕的是，各行各業都有不少人為了賺錢，為了實現夢想，為了盡早成功，而不擇手段，不顧最起碼的職業準則和道德倫理，弄虛作假，胡作非為，甚至不惜觸犯國家法律。
4月15日，央視報道，一些企業在生產中使用皮革廢料製造藥用膠囊，此消息看得我心驚膽戰。有關文件規定，嚴禁使用製革廠鞣製後的工業廢料生產食用明膠，可幾年來河北、江西等地使用皮革廢料「藍礬皮」生產的工業明膠，通過隱秘渠道大量流入浙江新昌縣，它們被用來代替食用明膠生產藥用膠囊。新昌是全國有名的膠囊之鄉，有幾十家藥用膠囊生產企業，年產膠囊一千億粒，佔全國總產量的三分之一。據介紹，用工業明膠產出的膠囊鉻含量超過國家規定的限量值，其中超標最多的達90多倍。鉻的毒性很大，進入人體後，會對肝腎造成損傷，在人體內蓄積，具有致癌性。
我自己是一高血壓患者，心、腦血管也不太好，經常服用一些膠囊狀的藥品，如血脈康膠囊、三七桂利秦膠囊等。看著電視上的報道畫面，想著自己幾年來不知吃下了多少用工業明膠生產的膠囊藥物，我周身都冒出了冷汗。而據報道，用工業明膠代替食用明膠生產藥品的企業，並非僅有浙江新昌的藥廠，這種事情在業內非常普遍，對北京、江西、吉林、青海的一些膠囊藥品進行買樣送檢，經權威機構檢測確認，9家藥廠的13批次藥品，所用膠囊的鉻含量都超過國家規定標準。
弄虛作假之風，也吹進了一向被視為「象牙塔」的大學校園內。2006年11月，山西省太原理工大學一名博士研究生因剽竊他人論文被開除學籍，同時被開除的還有通過替考等方式作弊的兩名碩士研究生和一名本科生。據調查，一名電機與電器專業博士的學術論文中，有明顯剽竊的痕跡。在學位英語考試和英語四級考試中，兩名碩士研究生和一名本科生分別以找人替考、攜帶手機等方式作弊。同年1月，有人舉報中國首款自主知識產權高端DSP芯片—「漢芯一號」發明人陳進，稱他將從美國進口的芯片加上了漢芯字樣的標誌，騙取國家上億元撥款。陳時任上海交大微電子學院院長，雖然他否認作假，但調查表明舉報屬實。上海交大隨後宣佈撤銷陳的院長和教授職務，科技部、教育部、發改委同時追繳其經費，撤銷「長江學者」稱號。
被揭露出來、受到行政處罰或法律制裁的人畢竟是少數，那些製造假煙假酒假文憑的人，那些在秤上搗鬼菜裡夾草米裡摻沙肉中注水的人，那些把病人當做「搖錢樹」的醫院和醫生，那些扎堆出版厚黑學和相面術的出版商，那些為了自己的仕途陞遷，構陷誣害競爭對手的官員，還不知有多少。
急功近利，乃至為了成功不擇手段，顯然是一種時代病。辨析這種病症，可知與中國文化缺少超越性、缺乏宗教維度有關。早有學者指出，中國文化偏重理性—實用，看重個體在現世的功業，輕視終極價值與信仰。由此文化環境熏陶出來的人，匱乏對超驗神聖價值的追求，匱乏人性原罪意識，少有對自身行為的反省，也無對神聖的虔誠與感恩。世俗性和功利性，構成了中國人的兩大精神背景。以前，還有意識形態構造的主義神話，有被著力打造的「時代楷模」，來引領人們的精神生活和工作熱情，可是，近些年來，意識形態神話及其理想人格都顯得陳舊過時，沒有原先的功能和效用了，加之經濟大潮鋪天蓋地而來，物利與金錢，遂成為全民追捧的目標。在這個「被祛魅的時代」裡，物利和金錢，才能激起國人的熱情，才是國人的信仰。而所謂「成功」，不外是指比別人掙到了更多的金錢、名聲、權力和一些能用貨幣量化的物什。
在這片廣袤的國土上，成功者無論出身、背景與手段，普遍受到社會各階層的歡呼和艷羨，自成功那天起，他們的頭上就被罩上美麗的光環，走到哪裡都會受到明星般的禮遇。而腳踏實地、克己奉公的人，卻受到輕視，被人冷落。在追求功利的路途上遭到失敗的人，無處申訴自己的委屈和苦衷，甚至在親友中都不能得到起碼的同情。這些失敗者難以平息自己的憤懣，無法安放痛苦的靈魂，因為沒有一個值得尊崇和信仰的終極價值來傾聽他的訴說，向他伸出援手，撫慰他的傷痛。
這種高燒不退的萬丈紅塵，這種夢想成功迷戀成功崇拜成功的浮躁心緒和社會態勢，是到了該降降溫的時候了。
在今天，我們應該倡導一種質樸、認真的人生態度，要樹立珍視精神價值、具有博愛之心的人生理想。實際上，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在自己的專業裡篤志好學、精益求精，就已經是一種成功。工人做好工，農民種好田，醫生給患者耐心看病，老師給學生好好上課，商人不欺不詐，官員廉潔奉公，學生一點一滴積累知識，不越軌、不做假、不做非分之想、不求意外之財、不追浮華時尚，誠實守信、兢兢業業、尊老愛幼、守住道德和倫理的底線，這就是成功的人生，這就是一種真正的功業。當然，如果在這之外，你還關注社會公平和正義，為受到歧視及不公正待遇的人做些事情，那你就更了不起了。
在一個社會失範、價值顛倒的年代裡，許多被大眾追求和傾慕的「成功者」，其實虛妄得很，摘下他們頭上的光環，有多少人能經得住道德和專業的拷問呢？環顧周圍，我們會發現，能從工作和生活中感到幸福、安心的，多是真誠、樸素的人，是在逆境中也能守住道德的人。那些憑借不正當不光彩手段獲得成功的人，他們是否幸福、是否安寧，會不會在某個夜晚遭到來自上天或自己良心的譴責，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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