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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張翠容與駐守巴格達的美軍。
她是一個旅人，是一個作家，也是資深的新聞工作者。她一直遊走於動盪不安的國度，採訪過當代最偉大、最具爭議性的人物，也同情那些平凡、被人遺忘的老百姓。她用一顆柔軟的心去包容世間的善與惡、是與非，以文字訴說真相。
她是張翠容，執著於自己喜愛的工作，執著於所謂的「真相」，著有《行過烽火大地》、《中東現場》、《拉丁美洲真相之路》等書，是華人社會裡少有的女性戰地記者、著名的國際問題評論家。今年書展，她將為讀者帶來一場別開生面的講座：「烽火大地、永恒之旅」，而九月她將出版關於地中海的新書。
這個夏天，讓我們再一次走進張翠容的烽火世界。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伍麗微 圖：受訪者提供
張翠容是一個不拘小節、親切健談的人，一邊跟你說家常瑣事，一邊又跟你分享她對於世界大事的觀察。甫見面，她便說最近好忙好忙，除了籌備書展講座之外，她還要趕新書，她希望自己的書一本比一本好。新書雖然是描述地中海地區的政治經濟，但她為了讓讀者有更強的代入感，以環球政治經濟作為脈絡，帶出香港的經濟環境，引起反思，可謂用心良苦。
不把自己當女子
與一般的旅人不同，張翠容對國際大事很熟悉，每一次的外遊，她幾乎都選擇戰火之地，深入其中，挖掘輿論以外的真相。她擅於觀察國際關係，擅長以溫暖的筆觸記錄自己的所見所聞，這一切都是因為兩個字─喜歡。她說她很喜歡自己的工作，尤其在脫離主流媒體、成為獨立記者之後，她可以更自由地寫自己所看到的世界。
「我正經做過的工作不多。」張翠容笑說。年輕時曾在不同的媒體工作，報道當地新聞、策劃不同的時事專題，累積足夠的工作經驗後，她便走出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覺得傳媒機構不能代表我。」或許因為每一家媒體都有各自的立場，有一個無形的框框，讓她不能舒心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對於「戰地記者」這個稱呼，她不以為然，也不覺得有多了不起，只是因為自己對世界有好奇心，她才選擇貼近新聞現場，做第一手的採訪。波蘭政治家卡辛斯基曾說：「跨越自身的邊境就是世界。」人一輩子，一直活在無形的邊境裡，她覺得很可惜，因而她選擇了這條常人未必能理解的路，跨越自己的界限，不顧危險地去事件發生的第一現場，做最真實的報道。
一介女子，身體裡彷彿蘊含無窮的力量，面對無常的戰火、政治動亂，她說：「我從來沒把自己當成是女子。」
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對於外訪，張翠容最深的體會便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追求，世界上沒有甚麼是可以不勞而獲的。獨立記者看似很自由，甚麼都可以自己作主，但每次在國外採訪，看到其他記者的採訪形態，看到他們可以租車、可以住在酒店裡，自己卻住在平價的旅館，有時甚至找不到贊助商，要自掏腰包的時候，她也不禁湧起苦澀的感覺。「但我甘之如飴。」她如此強調。採訪很辛苦、很不容易，成果卻很甜美。
今年四月，她在台東採訪一個叫徐蘭香的農民，農民跟她說：「你要彎腰，付出汗水，才會有真正的收成。」張翠容被那個彎腰的動作感動，曾經付出的汗水，這些有血有肉的努力，是不會白費的。「大記者未必知道民間疾苦，我和當地人一起經歷喜怒哀樂，我們有不同的追求。」而她正因為與百姓一起生活，對當地的生活有不一樣的感受，因而她的文字才多了一分人情味，可以從人文的角度去看待事情。
她見證東帝汶從動盪不安到和平建國，這段經歷依然深刻。那時候的東帝汶還沒有獨立，她在當地採訪期間，民兵闖進來，她與當地人一起躲在桌底，他們的手互相交握，那雙冰冷的手，讓她思緒飛轉、讓她萬千感慨。後來東帝汶宣佈獨立，他們互相擁抱，一瞬間，難過湧上心頭，因為忽然察覺到別離在即。這些情緒、體會與她的文字緊緊相扣，有條理的資料、冷靜的述說、嚴肅的採訪、感性的情景交融，難怪讀者愛不釋手，直呼「好看」，因為情在其中，富有現場感的每一個片刻，不禁讓人放下一切，靜下心來慢慢細味。
死在路上也不錯
她採訪過恐怖組織，接觸過很多世界頂尖的傳奇人物，見證無數歷史時刻，從早年走訪各地剖析第三世界的變化，到近年行走拉丁美洲、非洲、地中海各地，探索民主政治經濟，在危險邊緣遊走，生死懸於一線，真的不怕死嗎？
「你怕不怕死？貪生怕死是人性，時候到了，你沒辦法不死。」但她補充說，能夠死於最愛，也是一種幸福。作家、記者是她終生的事業，生死自有宿命，時間到了人不可避免要奔赴死亡，所以即使明知有危險，她還是會去做，因為死於自己最愛的職業總比病死好。「能夠為認為有價值的人與事而流汗，上天也實在太厚待我了。」她在書中如此描述自己的工作，也不諱言如果一切重來，她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
那在危險之前當真義無反顧嗎？張翠容會怕，但事情發生的時候她來不及反應，事後害怕的感覺才湧上來。在採訪完阿拉法特，離開時她聽到了槍聲，她在書中寫道：「我的雙腳無力再往前走，只好倚在一牆角，這時我想到那位巴勒斯坦大眼睛警衛，還有那位睜不開眼睛的以軍……」在墨西哥，她親眼看見示威者手持長刀，準備前往遊行；在尼加拉瓜，她遇上持槍劫匪，被搶去身上財物。無數次與危險擦身而過，她輕描淡寫地說：「怕啊，但怕過之後便不會放在心中，當你心中有熱情，即使遇上千軍萬馬，你還是會去。」
電影《基督最後的誘惑》，講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祂夢見自己結婚生子過平凡生活，到老的時候祂很後悔，覺得自己應該死在十字架上成就人類的救贖。「如果真的老死，那生命就失去意義。」張翠容以這個例子來比喻死亡。耶穌最後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過度痛苦所產生的幻覺，祂幸虧自己還在十字架上。
生死沒有對錯，所謂的價值、意義，都是自己賦予的。回顧這些年來的採訪，她說自己彷彿活了幾世，如果真的因為採訪而死，她也無怨無悔。「因為我已經活得夠多。」
那個指著照片，像小女孩一樣雀躍地說「這是切．格瓦拉的車子，我竟然可以坐在他車子裡！」女子，很坦率、很滿足。
她一直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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