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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國森
香港是國際金融中心，曾經何時，民間俗語有云：「銀行多過米舖。」所謂「民以食為天」，大米是廣府人主食，銀行多於賣米的店舖，標誌著社會發展的路向。香港銀行業競爭激烈，曾經以爭取小額存戶為戰場，所以那時分行越開越多。至於食米的零售，又因超級市場興起而改變了市民「糴米」的習慣，專門賣食米的小店便陸續在社區中消失。後來，又有所謂「投注站多過米舖」的說法。香港賽馬會基本上壟斷了城中的合法賭博，為方便賭徒，場外投注站亦越開越多。
一日路經一處馬會投注站，見有兩父子在門外有輕微爭執。投注站有兩處出入口，乃父要兒子跟他穿越投注站，以便更快到他們要去的地方，兒子卻以自己年未滿十八歲而婉拒。投注站的保安大嬸也說不礙事，身材高大的男孩卻堅持己見。
那父親有點生氣，責備兒子「蠢」，做人不會變通。又說既然外表看上去似是成年人，又不是入去投注賭博，為甚麼不可以從權？兒子卻說父親大可以照樣穿越投注站，自己繞道而行，在投注站另一邊會合就是。那父親拗不過兒子，只能心有不甘地繼續嘮嘮叨叨，卻「老來從子」，陪兒子一起繞道。
這年輕人大有孔門弟子澹臺滅明（字子羽）之風，另一孔門弟子言偃（字子遊）盛讚澹臺滅明「行不由徑」。徑是小路，這位十七歲的小朋友和澹臺滅明同樣不行邪路、不走捷徑。這個子羽，也是孔子名句「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主角。宰予（字子我）擅長語言，是孔門四科十哲之人，孔老夫子認為他有點言過其實；至於子羽則貌醜，孔子一度誤以為他不夠賢。
潘某人邊行邊聽父子兩人對話，見這位小朋友還有《論語．里仁》另一則教導的風範，就是：「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他「行不由徑」，不願犯法違規，面對父親的責備，仍是溫言解釋，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敬，真是君子之風。將來一定是個潔身自愛的良民。
看來這位小君子平素必定常因為擇善固執而讓身邊的人看不順眼，於是在擦身而過的一刻，我便在他的面前豎起大拇指，以示讚賞和鼓勵。小君子見我一個陌生人忽然有此一舉，一臉愕然的神色。我越走越遠，回頭一看，見他的眼光還望著我這方，便再一次向他豎拇指示敬。
潘某人好管閒事，這樣會不會「助長」這個男孩的「蠢」？當然，有沒有我兩度豎拇指，相信他仍然會繼續擇善固執。在香港這個文教失宣的地方，這樣不肯和光同塵的作風，會不會讓他的人生路更見崎嶇呢？
人各有各的緣法，一個萍水相逢陌生人精神上的支持，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或許日後當這位小君子偶然遇上「軟弱的時候」，會想到世上其實有人認同他那儒家作風的「蠢」，亦未可料。小君子會不會告訴乃父，有個陌生人給他豎拇指？若然，其父定必更七竅生煙，罵道：「教壞我個仔，畀你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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