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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認真的紅線女常在廣州粵劇院綜合排練場觀看綵排。廣州粵劇院提供
紅線女的去世，帶走了粵劇發展史上光彩奪目的「紅線女時代」。她熟悉的身影，是中國傳統戲劇文化不可替代的一個符號。從初登舞台、海報上排在最末的「小燕紅」開始，到大紅大紫幾十年的「女姐」；參與200多個粵劇劇目、近100部電影，及至晚年還涉足動畫片、紀錄片；大起大落、縱橫捭闔……香港著名詞人黃霑曾評價她，是「女版的唐吉訶德」，是「半生所未見之奇人」，「奇就奇在她對粵劇一往情深，直教生死相許」。
本報記者通過對其親友、同事、親傳弟子的獨家專訪，細述這位屹立舞台75年之久的粵劇大師，為粵劇存血脈、續火種的初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情懷。 ■香港文匯報記者 李叢書 胡若璋 廣州報道
紅線女原名鄺健廉，出身於梨園世家。她的堂伯父鄺新華是同治年間粵劇再度興起的著名武生，在廣州重建粵劇行會組織和會館，並被推為「會首」；祖父聲架南（譚傑南）是馳名東南亞的武生；叔父靚少佳是歷任人壽年、聖壽年等省港大班的正印小武，在粵港澳和美國、東南亞等國家地區均享有盛譽；舅母何芙蓮也是著名花旦。
「成戲亦成人」成畢生動力
紅線女成長在一個與粵劇淵源深厚的家庭，從小就展露出表演天分。據紅線女公開憶述，她八、九歲時就跟著留聲機學唱粵曲，經常在父親招待客人時，就被叫出來演唱一首，得到客人的誇獎和父親獎勵的二毫硬幣。早期的粵劇，經常下鄉，每班都備有船隻，船身多髹上紅色，粵劇「紅船」名稱，即由此起。靚少佳問紅線女：「這樣顛簸流離的『紅船』生活，你不怕辛苦嗎？」早已醉心粵劇的紅線女天真地說：「我什麼都不怕！」
然而，在那個時代藝人的地位和口碑並不高，做父親的反對女兒進入這一行，他生氣地撂下一句「成戲不成人！」這句話讓學歷只有初中一年級水平的紅線女一直難忘，也成為了她今後70多年努力的動力。「我就要認認真真唱戲，清清白白做人。無論做什麼，我都會告訴自己，我要做個好人，不能給我父親小看了！」
勤勉好學一年背熟數百劇目
在母親的支持下，1938年，12歲的紅線女來到舅舅的戲班，開始師從舅母何芙蓮學戲，從此在戲班中練功、學唱，夜場演出扮丫鬟、宮女的小角色，在觀眾瞌睡、演員也瞌睡的所謂「天光戲」中，才有機會擔當主角。
天資聰穎的她非常刻苦。每天早上五點天未亮，她就起床「工車何四上」地由低向高地叫喚，練嗓子一直到七點，才去伺候師父倒水洗臉、沖茶。紅線女的關門弟子、廣州粵劇一團（團長）當家花旦倪惠英告訴記者，紅線女就算在幫何芙蓮打扇的時候，也在旁偷師，僅一年時間就把幾百個劇目的曲調、唱詞爛熟於心。「『蓮姐有時唔記得一句點唱，都要問我㗎！』」倪惠英淚光盈盈，「老師說起這段往事時，臉上是得意的俏皮表情。她的天賦和努力，確實旁人難及。」
破門戶成見獨創「紅派」表演
1943年的一次演出中，紅線女臨危受命，頂替突然生病的花旦藍茵出演《刁蠻公主戇駙馬》，年方19的她在台上聲、色、藝都從容不迫，高尖的聲腔不著痕跡，猶如行雲流水，珠落玉盤。救場大獲成功，她也正式升任正印花旦，從此聲名大噪，成為街談巷議的粵劇新星。在粵劇大師馬師曾的指點下，她漸漸學會了拉腔、偷氣，最終形成了讓戲迷津津樂道的「馬調紅腔」。
但是，紅線女並未止步於此，正如她的最後一個入室弟子、珠海市粵劇團當家花旦瓊霞所說：「老師總是要求『爬坡，爬坡，再爬坡』。」事業如日中天之時，紅線女破除門戶之見，拜梅蘭芳為師學梅派唱法、請程硯秋設計身段水袖、請俞振飛指點《桂芝告狀》……根據自己的天賦、嗓音條件，在傳統旦角的基礎上，廣泛借鑒京劇、昆劇、話劇、歌劇、電影等演唱技巧，創造出的令海內外觀眾為之傾倒的「紅腔」，更是把粵劇旦角唱腔發展到一個嶄新的階段，至今無人能及。京劇一代宗師梅蘭芳也不禁讚歎她的藝術表演已臻化境，「表面上好像沒有一個身段，其實處處有身段，時時有脆頭」。
晚年振興粵劇初心不改
「文革」以後，紅線女已經漸入老境，對於粵劇，她身歷其盛，又眼見其衰。她以振興傳統藝術作為餘年事業，1988年國慶前夕，率廣州粵劇團到北京舉行「紅線女專場」，創造「紅腔潤脆動京華，三日繞樑入萬家」的盛況。以望八之齡，上演新編時裝戲，還嘗試以動漫的形式表演《刁蠻公主戇駙馬》。每有機會，必呼籲重視編劇人才。對於傳統藝術的振興，有一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意志。就算年至耄耋身體不堪重荷，她也堅持每日九點準時到紅線女藝術中心「上班」，開會、學習、研究劇目；每次與親友、弟子聚會，其所言所談也從不離粵劇。可謂一以貫之，生死以之。
「母親是那種正在輸液也要拔掉針頭，堅持上台演出的人。」紅線女幼子馬鼎盛在紅線女逝世後，回憶起她生前點滴難掩心痛。到了後期，這位「從不言退休」的89歲老人，已有十分嚴重的骨質疏鬆和肌肉萎縮。「其實我不喜歡看她表演，或者說是不忍。但事實上，沒有人能阻擋她。她說，只要去唱去聽(粵劇)，就什麼病都趕走了。」
「紅線牽古今，癡情寫春秋。我願隨大江東去，一碧萬里，淘盡千古愁。」一代名伶，一世絕唱，紅線女的藝術生涯最終定格在11月30日而翩然謝幕。「老師，你終於可以在天堂好好休息了。」採訪最後，瓊霞顫聲對為粵劇耗盡一生心血的恩師說出這句話，卻已經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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