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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親的名字,眾人皆知,提及時必恭敬虔誠,前綴一定是「國學大師」、「鴻儒碩學」......那句國民黨四大元老之一的李石曾先生給他父親的贈言--「上下五千年,縱橫十萬里。經綸三大教,出入百家言。」現今世上,大概已無人能出其右。
而他,二十五歲時遠赴美國,在美國政經兩界均頗有斬獲,曾任美國亞洲商會執行副總裁,曾以華人身份高票當選核桃市市議員。即便如此,提起他的名字時,仍然被冠以「南懷瑾的兒子」。南一鵬,這位與父親南懷瑾最為神似,亦是在其身邊待的時間最長的第三子,在父親生後多年,走到台前,分享南師的家庭教育,講述自己的「家道家風」。世人才發現,原來他在傳承國學弘揚文化的道路上,早已緊緊跟隨覑父親的腳步,從未遠離。
記者有幸約訪了南一鵬先生,交流得最多的,除了南師傳奇人生與學問背景,就是南師對子女的言教、身教,這對當今日趨重視的家庭教育的我們,亦有不少啟示。■香港文匯報浙江分社記者 鄭忠成 章玨 特約記者 徐茹
家庭教育 應是智慧的授
南師身前著作等身,教化人間,他常說:「視天下人為子女,視子女為天下人。」學生晚輩都深知,他對家人子孫輩,是非常嚴格的,而對待門人學生友朋輩,卻是有求必應。南一鵬因從小體弱多病,在兄妹六人中,是在父親身邊時間最長的,到二十五歲才離開南師。所受南師親誨,自是最多的。
在南一鵬的記憶裡,父親愛書,愛看書,愛收藏書,家中藏書豈止萬卷,囊括中外古今、千奇百怪、諸家紛紜,可謂雜書滿堂,極大地滿足他的知識欲望。同時還有各類的兒童讀物、歷史小說、西洋童話、希臘神話,不一而足。所以他笑稱自己自然而然地成為早期的宅男,在父親的書架上找書、看書,似乎成了生活的全部。這些所讀的書對他的幫助甚大,及至後來赴美定居,與美國人談他們的文化,都沒有隔閡。因為他們的童話故事和歷史對於南一鵬來說,同樣諳熟。直到今天,他能隨口說些典故、故事,也都是幼時讀書的童子功。
「友天下士,讀世間書」的南師頗具古俠義之風,故家中常常「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但凡家中來了父親的友人,除了母親要準備以外,幼時的南一鵬也必須去倒茶送水、端桌置椅,並且向長輩問好。這點比較不像今日許多父母將孩子當寶,不給孩子機會學習待人接物的禮節,也失去學習做家事的機會。而在這過程中,南一鵬最大的收穫,就是父親都讓他待在大人們的身邊,聽他們的談天說地、坐而論道,這對於他來說,是一大享受,也是離開書本,學習知識、通達人情的又一途徑。
家庭教育中,身教其實比言教更為重要,效果也更為明顯。南師在家庭教育上的身體力行,在南一鵬的成長中留下了深刻的影響。他憶起幼時父親也曾要求他背朱子治家格言,雖未能背誦下來,但是卻應父親的使喚,常常拿掃帚去掃大門口和院子。而且耳濡目染了父親在家居生活上深受朱子治家格言的影響,小小年紀的他,也能按照格言的規範行事。父親每日的工作異常繁忙,講學、會客、教拳、禮佛、誦經、參禪、處理會務等等,但是晚上必然是要讀書靜坐,未曾間斷。所以南一鵬從小學六年級起,在父親還沒有回家前,都喜歡到他的書房,看看他昨夜在讀什麼書,後來還學他一樣的在書上做筆錄、劃重點。
「其實家庭教育,並不是單純的授,同時還有智慧的授。方式不論對錯好壞,如果是遇到聰慧足夠的人,結果都是好的。反之,不論教育的方式有多麼的技巧,遇到緣分不足的人,結果必然不好。」南一鵬認為在所謂的家教上,本來也沒有固定不變的方法的。父親對他的教育,一開始是有如舊式私塾的讀書與背誦,做為他的國學啟蒙。後來他對中國文學詩詞能夠欣賞,並且保持興趣,就是歸功於這樣的啟蒙。但是真正讓他對中國傳統思想的持續接觸,還是因為當時教育政策,把傳統思想訂為教材的原故。
風骨 中國讀書人
南師從青年時期,便辭親遠遊,從樂清到四川,又輾轉雲南,後經波歷險,遠赴台灣,一生為求人生真理,傳播傳統文化和佛法,奔波輾轉,屢陷困頓坎坷之境遇。直到耄耋之年回大陸定居,雖也明言退休歸隱之念,不做講學之舉。但凡有有心人請益,仍傾囊相授。此時的南一鵬,雖早已原居美國,獨立於父親的家居生活之外,但對於有人認為的南師一生辛苦之說,有自己的看法。
他認為,對於那些凡事依財務來衡量生活的人,他們活得戰戰兢兢,不但看自己是用錢來衡量,看所有人也是用錢來衡量。處處帶覑一副遮蔽智力的眼鏡,就算有好機會,好緣分也看不出來,也會漏失。而父親萬緣放下,「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哪裡還會有辛苦可言?每次去探望父親時,晚上用餐,他都坐在父親右手邊,每次聽到有人說,老師辛苦時,他會轉頭看看父親,父親那一抹微笑,豈有知音!
父親在內地的生活,一開始也是簡單的,就如同在香港一般。下午開始接待處理事務,晚餐畢與眾人交談,有時講講課目。只是中國的知識份子喜歡親近他,所以越來越多的訪客和對國學教育的渴求,可能是父親決定辦個學堂的原因。由於人在這塊孕育中華文化的大地上,自然在推廣文化復興也就容易些。
「每一個懂得中華文化思想的讀書人,都好像會感覺欠這個民族,這個國家一份付出。」南一鵬說到這句話是,能感受到那份情真意切。他說自幼就感覺到,做為一個中國讀書人的一種責任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就會背負起這份擔子。現在想想,應該是我們的歷史典籍中,這樣的典範比比皆是。不論是讀諸子百家,孔孟之道等經典;或是讀《古文觀止》、《唐詩三百首》等文學;還有剛毅不屈,振筆如刀的史書;又有忠肝義膽,視死如歸的小說;如此讓他領受了一個中國讀書人的風骨。
這個風骨就是中華文化千錘百煉的結晶體,所以他對父親決定回內地定居是完全理解的。因為南師就是一個生於二十世紀,卻是類似常懷千歲憂的,有風骨的中國讀書人。他是在中國出生,在中國受教,在中國成長,更是由中國蘊育的一位愛民族,愛國家的讀書人。那麼在國家即將復興的時候,回到中國貢獻自己的所學,喚醒我們的國魂,這就是他一生準備好的付出啊!說到這裡,南一鵬不禁吟起陸放翁的句子:「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這般意氣,想是和當年南師毅然回國時一般吧。
復興國學 文化人辦教育
有種說法:當代人不讀南懷瑾的書,就不知道何為中國文化。可見南師在傳承與推廣中國傳統文化上所做的貢獻。1990年,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論語別裁》風靡一時,幾年間發行即過百萬冊,堪稱中國圖書界的一個「神話」。從那時開始,南師的國學旋風席捲神州大地。而今,國學熱持續升溫,隨覑而來的褒貶爭議也日漸激烈。
南一鵬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便是帶覑作為南師子女的使命,肩負覑「復興中國傳統文化」的重任。而他認為,所謂的「復興」,並不是簡單的復古,是依古創新。而現在的熱氣沖天的國學教育,更像是又類似回到宋朝以後的中國幼兒教導模式。「更多的是生意人在做教育生意,而不是文化人在辦教育事業。」這一現象讓南一鵬極為憂心。
現在的國學熱除了民間的推動力之外,政府也已經開始重視這份屬於自己民族的文化思想教育,這讓南一鵬感到欣喜。但他認為,文化是多元層面的,所以最好不要在文化思想裡做選擇,不要突出單一的思想,而是讓每一代人可以去自己選擇、自然淘汰、自由發揮,不斷地創新,這樣的文化才是有活力的文化。
「有時我們必須置身事外,站到一個高度看,更早的時候,漢朝小孩讀什麼書?周朝小孩在泮宮又讀什麼書?那時候的中國才是最具有創造力的。當然我不是否定《三字經》和《千字文》這些很棒的教學題材,懂得這兩本書的內容,對中華文化的基礎就打下了。只是現代的學習應該不要單純的死背,而是要用生動的方式讓小孩接受為上策。」南一鵬回憶起當年自己的國語課本,都是出生於五四運動以前的知識份子所做,因為學問功底紮實,那些選文與注釋,都非常精彩。他最喜歡便是讀注釋,往往一個典故,一句古文的注釋,就學到另一個歷史的故事,一篇文章讀完,仿佛是讀了好幾本書。他感歎:「如果沒有當時的知識份子的努力,也不會把文化傳承下來了,真的需要感謝他們!」
在文化的傳播方式上,南一鵬舉了一個常見的例子:現在的孩子,有很多在學鋼琴的,滿足父母願望,花了大筆金錢,但是自學校畢業以後,大多數人一輩子不會再花超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彈練鋼琴。所以,他認為每個時代,因為信息的流通難易,知識傳遞的方法應該要符合學子的時代。現代的兒童無時無刻都在接受無盡的信息,對信息有一定程度的疲乏症,加以信息在指尖揮灑可得,如果不能使學習者產生興趣,主動學習的話,也不過就是父母滿足一下自己做父母的責任感而已。
南一鵬先生簡介
南一鵬先生是國學大師南懷瑾的第三子,祖籍浙江溫州。1955年生於台灣,畢業於國立政治大學經濟系,1980年移民赴美,定居美國洛杉磯,於美國政經兩界均頗有斬獲,時任美國亞洲商會執行副總裁,曾以華人身份高票當選核桃市市議員。南先生協助成立華人協會,數次擔任理事、會長直到諮詢顧問;他對中文學校活動大力支持,曾任家長會理事、教學委員、家長會會長暨校董會董事。歷任市政府諮詢委員,警局的諮詢顧問,及學區的多文化交流委員等,積極參與市政、警政、學政為華裔居民爭取權益。讓主流社區瞭解華裔居民的文化背景及需求,適時適當地做出公平合理的決策。
身為國學大師南懷瑾之子,南一鵬先生是南師子女中跟隨父親時間最長的一位,曾用深情的筆墨撰寫了《與天下人同親--我的父親南懷瑾》一書。他自幼坐擁書城、飽讀史書、學貫中西。對父親的精神文化傳承深得南師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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