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最近,各地都陸續高考發榜,考了狀元的歡天喜地,考得不濟的愁雲慘淡。既然是競爭選拔性的考試,自然逃不了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局面。不過,跟多年前的一考定終身相比,現在的高考更像是一種資格考試。內地高校普遍擴大招生,生源又開始逐漸遞減,只要參加高考,只要不交白卷,又不挑剔學校和所學專業,基本上都是有學可上。
我參加高考那會兒,政策也沒有現在這麼寬鬆,大學錄取率極低,用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來形容,一點兒也不誇張。重壓當前,隨便走進一個高三班,空氣裡的凝重能悶得人喘不過氣。離高考還有一個學期呢,我就讀的那個班就先瘋了三個,兩個男生,一個女生。
倒不是學習不用功,實在是備考的壓力太大。那時候,很多同學家境不好,一次考不中,家裡不太可能允許再複讀。和我熟識的就有好幾個同學,為了能念到高中,家裡的兄弟姐妹早早就都輟了學。我們班裡瘋了的同學裡,就有兩個是這樣的情況。
瘋了的那個女生,模樣清秀,英語特別好。每次模擬考,英語都能穩穩地考第一。她偏科,語文成績弱一些,所以常常顯得很焦慮,無緣無故就會發愣。離考期很近了,班裡有女生私下裡提醒大家,留意那個女生。原來她常常守着飯堂附近的水龍頭,一遍一遍洗手,口裡也不停地念叨着別人聽不懂的話。慢慢地,神志也開始不清了,上課的時候也會自言自語。坐在她旁邊的同學都開始覺得害怕,學校通知她家裡把她接了回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還有一個男生,瘦瘦高高的,平常除了悶頭做數學題外,很少看到他跟旁的同學聊天。有一天正上課,他忽然大喊大叫。之後知道,他已經失眠很久了,連着好幾個晚上通宵在操場上跑步。最後,他也被家裡人接回去了,沒有能參加高考。另外一個男同學就更倒霉了,高考前例行體檢,他的肝功能檢測顯陽性。其他同學知道了,走路都繞着他。最終,他也是在情緒崩潰的狀態下,被家人領回去了。
其實,在備戰高考的時候,我也遭遇過一件生死攸關的事。
有一個周末,負責留守宿舍的同學想回一趟家,我替他值守宿舍。寄宿的高中宿舍,是上下兩層的大通鋪,同學們的被子、褥子還有衣物,都放在床鋪上。那時候是冬天,又碰上停電。我點了根蠟燭,披着外套坐在上鋪的被子裡,獨自在宿舍溫書。夜深了,眼又睏極了,我就靠在牆上睡着了。殊不知,快要燃盡了的蠟燭,陪了我大半夜也累癱了,也順勢倒在了旁邊的褥子上。等我忽然醒來,身上全是火,披在身上的大衣已經燒了小半,衣領子上的風帽,早已燒光,跟着也燒焦了我的頭髮。
整個上鋪煙濃得什麼也看不清,嗓子也被熏得發不出聲音。情急之下,除了趕緊把自己頭髮上和身上的火拍滅外,我又抓起一件衣服,把周邊鋪蓋上的明火也拍打滅了,才慌忙順着木柱子下到下鋪。
虧得我命大,那夜有風從窗子鑽進來,火勢便以我為界,只燒了半邊。事後清點,十幾床鋪蓋都燒焦了。還好棉織物着火,棉絮都只是囚着煙,慢慢的焦化成炭,很少有明火。折騰到差不多天亮,宿舍裡的濃煙,才漸漸淡了下去。再看自己的雙手,指頭燒傷,指甲焦黃,身上頭上更是慘不忍睹。藉着玻璃窗照了一照,還好,頭髮燒焦了,臉上也被黑灰抹得不見真容。到底要慶幸,沒有紅傷,沒有破相。要不,我這淺薄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要陷入艱難了。
那一場大火之後,我倒是罕有地得了好長一段休息時間,自己在家裡,仍舊很自覺地默默溫書備考。現在想想,倘若沒能逃出那一場大火,哪還有今天這樣的文字潺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