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大佺
快要進入知天命的年齡，忽然憶起背誦童謠的歲月，那坐在草地上，坐在院壩裡，望着藍天，望着白雲，望着快樂的小鳥，望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嘟起小嘴，奶聲奶氣地背誦童謠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螢火蟲，螢火蟲，飛向西，飛向東，一閃一閃像支小電筒。」 這是兒時最早接觸的童謠。把鄉村的夜晚，螢火閃爍的情景描繪得栩栩如生。
「哭兒寶，賣燈草，賣給隔壁王嫂。」稍大一些的時候，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哭鼻子，怎麼哄也哄不住，就比劃着手勢戲弄他，卻忘了自己小時候也經常哭鼻子。
「燕子飛天過，學生肚皮餓，老師不放學，餓得學生哭。」這首童謠形容讀書之苦。那時候農村窮，能吃飽飯不容易。由於淘氣，不知挨了父母多少打罵，然而，只要到時候父母能給飯吃，也就怨氣全無。吃飯是最大的幸福，可是肚子餓了老師卻還不放學讓學生回家吃飯，有比這更痛苦的事情嗎？這首童謠既有寫實，也有戲謔之意，那些家裡沒錢讀不成書的小孩，有時看到挎着書包的讀書郎從自家門外經過，嚷嚷這首童謠，算是阿Q精神勝利法似的安慰自己吧。
「吐口水，生白賴，生死你，我還在，讓你到陰間背破口袋。」小夥伴之間一生氣，難免相互之間吐吐唾沫，以發洩心中的不滿，但這肯定是種不良行為，這首童謠就是用來對付愛一生氣就吐唾沫的小夥伴的。
「老鴰『呱呱』，喊你下來耍，你不下來耍，把你媽升來吊起打。」老鴰，俗稱烏鴉，在農村被視為不吉利的象徵，人們很討厭牠。據說牠在哪裡一叫喚，那裡就要發生災難。小孩受大人影響，也很討厭烏鴉，但脫不了愛玩的天性，於是希望烏鴉來和他們玩耍，如果拒絕，就威脅着要去收拾牠的媽媽。
「竹雞子叫喚『扁罐罐』，請你過來我看看，你不幹，把你整來下酒飯。」和烏鴉相比，竹雞子是比較受歡迎的，長得好看，肉味又香，有牠下廚房，那一定是一頓香噴噴的美餐了。
「高粱桿，蜜蜜甜，我向家婆要塊錢。家婆扇我兩耳巴，我在後面哭媽媽。媽媽問我哭啥子？我在後面種絲瓜。絲瓜香，絲瓜甜，爸爸回來過新年。撮升酒米來熬麻糖，麻糖沾到手，下河去洗手。爬海夾到腳，甩又甩不脫，甩去打到狗腦殼。」這首童謠簡直就是一幅清明上河圖。家婆，指外婆。爬海就是螃蟹。在這首童謠裡，既有農村生活的辛酸，也有農村生活的甜蜜，更把一個農村大家庭的生活環境描述得繪聲繪色。小孩子向外婆要錢去買高粱桿，被外婆認為是浪費錢財挨了一巴掌，卻又不敢告訴媽媽。瓜甜菜香的日子裡，在外工作的爸爸回家過年來了。一家人歡歡喜喜，團團圓圓，忙忙碌碌準備過新年的時候，卻又諸事不利，於是把一肚子的怨氣，全部發洩到那隻看門狗身上。這首童謠不僅朗朗上口，而且生動形象，體現了兒童的天真爛漫的性格。
「洋馬兒，叮叮噹，上面坐的死瘟喪。」洋馬兒就是自行車，那時候很多東西都喜歡冠以「洋」字，例如「火柴」叫「洋火」，布料叫「洋布」，馬鈴薯叫「洋芋」，機油叫「洋油」，汽車叫「洋車」等等，這些稱呼從上世紀50年代一直叫到80年代初期。那時候農村人趕鄉場，一般要走10多公里的鄉村小路，有的甚至要走幾十公里，翻越幾座大山，汽車和自行車自然見得很少。據說大山裡有幾個老太婆進縣城，看到公路上奔跑的汽車後感歎到，唉，這東西蹲着都跑得那麼快，站起來恐怕要飛了。汽車是奢侈品，可望而不可即，但自行車還是有少數人買得起的，那就是那些在城裡上班的工薪階層，每月有薪水，又有購車票，自然買得起了。他們騎着自行車，後座搭個城裡妹子，在公路上風馳電掣，一閃而過的情景讓人羨慕嫉妒恨，於是一些頑童就在田坎地邊嚷起這首童謠，待那騎自行車的往出聲處望去時，又趕緊躲進草叢裡。要說仇富心理，也許這就是比較早的仇富心理吧。
「媒婆媒婆，嘴巴兩邊磨，東說男家田莊好，西說女家賽嫦娥，香說臭，死說活，公婆爹娘受迷惑。媒婆媒婆，你吃了好多老雞婆，初一吃了初二死，初三埋在大路坡，牛一腳，馬一腳，踩出腸子狗來拖。」嚴格來說，這首不算童謠，應是民謠。但為啥小孩愛讀呢？這有那個時代的原因。那時候農村裡年輕人的婚姻，一般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結婚後吵嘴打架是家常便飯，也有離婚的事情發生。那時沒有實行計劃生育，農村人子女又多，看到自家姊妹一個個回到娘家守着爹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於是大人小孩都一股腦兒地把責任怪罪到媒婆身上。其實那時候農村窮，生活艱難，哪家沒有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吵鬧鬧過？又怎能把責任全部推給說媒之人？況且，天上無雷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雙，那媒人牽線撮合婚姻，做的是好事情，何必因家庭的矛盾用這麼惡毒的語言去賭咒人家呢？
背過的童謠無以計數，童謠裡的童趣曾帶給無數的快樂。童年不可複製，時光不會倒流，但那苦中尋樂的日子，民間文化的營養，卻滋潤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