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弓妙韻」音樂會在澳門崗頂劇院 舉行。久違多年，被稱為「神弓」的胡琴演奏家許可，年內可能來港登台的傳言仍未確實，但筆者日前卻有機會在今年澳門國際音樂節安排在崗頂劇院的「神弓妙韻」音樂會中，欣賞得到這位傳奇胡琴家的演奏風采，可喜的是其「神弓」名號並無絲毫褪色，在技巧以外的藝術表現更為成熟練達。
許可旅居日本多年，近年更是長時間居住在柏林以方便演出及錄音工作，他這場「神弓妙韻」，其實是和聞名國際樂壇的柏林愛樂弦樂五重奏（Berlin Philharmonic String Quintet，簡稱BPSQ）攜手演出的音樂會。BPSQ由柏林愛樂樂團五位弦樂好手組成，但樂器組合和在一般弦樂四重奏的基礎上加多一把中提琴，或大提琴的做法卻很不一樣，所增加的是最低音的弦樂器低音提琴，也就是說，將弦樂五部的樂器都包羅在內，音域也就有了更大的擴展，但獨特的編製便意味着選奏的亦多是要加以改編的樂曲了，當晚安排的九首樂曲中，有五首是許可作主角，擔任獨奏，那亦必然全是「特製」的作品了。
低音提琴神級般功力
未談主角表現，先談另外四首由BPSQ演奏的作品。開場曲孟德爾遜的第十弦樂交響曲，十四歲時的少年作品，五把琴將主題多次反覆，奏來抒情輕快，活潑輕巧，可真是少年人的青春心態。接着胡爾夫（H. Wolf）少有的器樂作品，G大調意大利小夜曲，不用低音提琴的弦樂四重奏，用上很多短弓奏法，開始輕鬆愉快，逐漸力度增強，變得激情，對比鮮明。
下半場開場BPSQ首先奏鮑凱利尼第九弦樂五重奏的終章《馬德里的歸營》，較結他與弦樂的原作顯得變化更為豐富，能很形象化地將軍隊歸營的過程，以琴音描繪出來。接着是波特西尼（Bottesini）以貝里尼歌劇《夢遊女》幻想曲改編的低音提琴及弦樂曲；BPSQ的低音提琴手雅努什．維契（Janusz Widzyk），2001年加入「柏林愛樂」，已有十五年資歷，低音提琴這件大多只用作伴奏的「大」樂器，在他手中「神化」了，在其他四把提琴有力的引子後，便以徐緩的速度登場，即時奏出富有感情的如歌旋律，飽滿深沉，但卻不灰暗，全場即時被他的琴音吸引着；隨後四把提琴有力的間奏過門，富有生氣，但隨即改變成節奏型的音響，烘托低音提琴第二次進入，奏出更為有力、帶有鮮明節奏的歌唱性旋律；在相同的間奏後，維契第三度獨奏出感情更為深厚的歌唱性抒情旋律，感人更深；末段速度增快，展現出維契和他的「大」樂器具有讓人更意想不及的神級般的深厚功力，可說是讓人印象深刻的意外收穫。
三首是世界首演新作
八九十年代之間，許可出道之初，要將胡琴帶出去世界時已認識他，過去二三十年來，但見他首先將胡琴音樂打入日本，繼而歐美。這個晚上聽的，卻是要求更高默契，更為細膩的重奏演出，合作的更是名聲響亮的BPSQ。上半場兩首作品，下半場三首，最後加奏三首小品，均展現出「神弓」的技巧，「神韻」的藝術修為。所選樂曲大多是明顯地以他為中心「量身裁製」的原創曲或改編曲，BPSQ的五位大師都退居伴奏位置；其中三首更是「世界首演」的新作，凸顯這場音樂會的重要性，觀眾亦成為歷史的見證者了。
許可登場首先與BPSQ合作的《思念》，原是他九十年代移居海外，1993年在東京首演的二胡小品，當晚演奏的是改編的二胡與弦樂五重奏版本，是首次演出；樂曲凸顯二胡如泣如訴的感傷色彩與語言，其中一段中提琴回應，有對話效果，末段情感變得強烈才結束。
接着演奏旅美華裔女作曲家陳怡1997年所寫的《胡琴組曲》，三個樂章共長約十七分鐘，發揮了三種胡琴的特性外，五把提琴亦有一定的發揮，三個樂章各有不同色彩與特性；第一樂章《唱》，以二胡「唱」出來，大提琴先後兩次作出對話，第一小提琴開始時更仿傚胡琴聲音，很有特色；次樂章《吟》，兩把小提琴滑奏帶出中胡獨奏蘇軾名句《明月幾時有》的情懷，中間一段六人合奏，具有很強的張力效果，提琴的多番滑音，加添了「吟」的意味，最後由中胡突然剎停結束，則大有吟盡興嘆之意；終章《舞》，京胡獨特的音響色彩，不僅帶來鮮明的「京」味，中西樂器結合更奏出激情節奏，是三個樂章中最炫技性的部分，緊拉快唱的效果，很有一氣呵成的氣勢，京胡強大的穿透力，更凸顯出許可深重的運弓功力。
小品壓軸預留「加奏」
下半場另一首世界首演新曲是旅美華裔作曲家周龍的《太平鼓》，這原是小提琴與鋼琴作品，這次首演的二胡及弦樂五重奏版本，看來「鼓聲」較原作更頻密，由樂曲開始五把提琴一下有力的和弦，有如裂帛鼓聲後，二胡很快便加入有如不絕鼓聲的節奏中，大提琴與低音提琴的撥弦仿鼓聲尤為神似，這可是一首很有音響效果的樂曲，全曲最後以一下弱音和弦結束則是神來之筆。
由許可及日本作曲家奧定義改編薩拉薩蒂的小提琴名曲《流浪者之歌》，開始時二胡以充滿表情、慢而傷感、如泣如訴的音樂牽動着聽眾的心，但旋即進入有如高速跑車般的快板，大有二胡將小提琴比下去的凌厲樂風，是一首高度炫技技巧的改編之作，亦可將此視為是全晚音樂會的高潮了，原因是最後一曲世界首演的《鄉間喜悅》，原是1993年由板胡與樂隊演奏的小品，這次由板胡與弦樂五重奏奏出，是一首以節奏型音響伴奏，板胡快速演奏，純粹技巧性的開心小品，由此亦留出了觀眾期待加奏的空間；結果先來一曲《野蜂飛舞》（Bumblebee），由二胡與第一小提琴齊奏一段，難度高，但效果好；繼而再加奏一曲江蘇民歌《茉莉花》，由第一小提琴主奏，許可的二胡只是隨同中提琴一齊視譜演奏，基本是弦樂五重奏的版本，二胡聲音「被消失」了；最後許可獨奏一曲《賽馬》，為整晚演出奏出句號，再一次用他的二胡、中胡、京胡和板胡確立他的「神弓」名號仍未褪色，不僅舞台丰采依然，與BPSQ五位樂師的合作，更顯出沉穩大度的大師格局，期待不久香港樂迷亦有機會欣賞得到他在舞台上的琴音與風采。
文、圖：周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