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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不給男人看的文字

2016-12-19
《摺扇,最後一位女書自然傳人》作者:唐朝暉,出版: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摺扇,最後一位女書自然傳人》作者:唐朝暉,出版: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女書的傳人把漢字稱為男人的文字,因為「做官坐府沒資格,校堂之內無女人」,於是她們創造了這種男人看不懂的文字,用來敘述遭受的苦難,在傾述中得到一點安慰,但在「訴可憐」的不甘中,仍然蘊含了某種不屈和追求自由的精神。就像她們生活過的鄉村舊屋,許多考究的細節都消失了,觸摸這種即將消失的文化現象,不僅能使人探究一些文字學、地域歷史文化知識,還能汲取某些民間文學的傳統精髓。而作者用詩意散文的獨特筆觸,來寫非虛構的人和她們的生存環境,也是比較細膩有趣的。

從前各地有所謂的「地諱」,比如「湖北九頭鳥、順德十姊妹」之類。《清稗類鈔》對「十姊妹」的說法是:小家女和童養媳被夫家虐待時,就有倔強而貞烈的女子首創為十姊妹,以便為逃避夫家淫威的弱女子提供一個避風港。她們相約,永遠互相扶濟,各謀生計以餬口,不仰仗他人。「女書最早出現在史料中,已經到了1932年。」那年的《湖南各縣調查筆記》載:「每歲五月,各鄉婦女,焚香膜拜,持歌扇同聲高唱,以追悼之。其歌扇所書蠅頭小字,似蒙古文,全縣男子能識此種字者,余未之見。」女書「在人類文明的路上,另闢了一條路,這種文明從誕生之日起,就沒想過廣為人知,她們只是想在男人的世界之外,發出自己的聲音,讓自己聽到,找到共鳴者......一些被稱為君子女的傳人有意識地在做傳承的工作。」雖然女書只在永州江永縣一帶很小的一片地域流行,與同屬嶺南的順德也相去較遠,但兩者間應該是有內在聯繫的。

女書一個字可以用作同音的其他字,所以不足一千個字就完全夠用了,書寫起來也比較簡便。伴隨這種淚水浸泡出來的女書,還有她們的神廟和姊妹神,她們相互間傳遞的摺扇、手帕,傳唱女書歌。和「十姊妹」一樣,她們也結交相互扶持的姊妹,其中個別人還承擔額外的責任。「何艷新的媽媽是個『行客』,結交有四姊」,「『行客』必須等姊妹全部出嫁後,才能生孩子。」她們還要書寫《結交書》,「結交姊妹,是不需要告訴雙方丈夫的」,「在江永女書流傳地,是一種古老的傳統,是女書文化的核心」,也就是她們的組織形式。她們強調「抗婚」、「不落夫家」的自由,懷上了孩子才去夫家生活,也延長了她們自由生活的時間和空間。

女書雖然有不少國內外的研究和愛好者,但自然傳承者都已老去,作者圍繞現存唯一的何艷新老人的生活環境,展示了女書的傳承脈絡和不同時代的遭遇。「問村裡的男人,知道女書嗎?回答幾乎一樣:『知道,不認識,男人不知道女人的事情。』」這並非完全是冷漠,而是帶有包容的智慧,因為弄不懂,才更有魅力,即便是同性別的人,又真正能知道多少呢?「何艷新等女書傳人,都直言不諱地說,不喜歡自己的老公,家庭生活給她們帶來的是漫長的痛苦和身心的不自由。」強者往往要麼挑戰更強者,要麼更極端地奴役弱者,所以有纏足、金字塔之類,而越是底層弱者,苦難也總會越深重。但如果不是在這種偏僻山村,允許這種多樣性的存在,恐怕也是難以想像的。

「女書老人們都說女書創造者是一個叫盤巧的姑娘,桐口人,至於盤巧姑娘是哪個朝代哪個世紀的人,沒人說得分明。」從她們新婚三朝不被男人碰,重視《三朝書》的習俗,以及女書歌旋律與瑤族歌類似來看,也許盤巧是個精通漢字的瑤族姑娘也未可知。女書歌有《胡玉秀探親書》:「靜坐皇宮把筆提,未曾修書淚先流,我是荊田胡玉秀,修書一本轉回家。」說是宋朝皇帝妃子胡玉秀發明了女書,但這是後人創作。江永女書人主要的集體活動場所是花山廟,清嘉慶年進士蔣雲寬的《近遊雜綴》說當地花山:「唐時譚氏二女入山才要蛻化......每歲五月間士女多賽詞矣。」譚氏二女就成了她們姊妹神。也許,女書的歷史只能追溯到明清。■文:龔敏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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