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soor與負責共融館日運作的亞文(左)、徐斯筠(中)和許庭瑋(右)。有一批在本港出生或居港許久的南亞裔居民，與本地街坊多年來一直和睦地共同生活在屏麗徑這個位於葵涌的舊社區中。兩個族裔的真情互動，為這裡贏得了「小區濃情」的美譽。誠然，「假難民」議題的持續發酵、公共政策缺失導致的個人發展瓶頸，讓屏麗徑的南亞裔人士時有傷感；但平日與華裔朋友在交往中建立的感情、對香港核心價值的認同，令他們的心中依舊充滿希望！
採訪、攝影：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成功啦！」看着手作完成的枱燈，居住於葵涌屏麗徑的南亞裔人士Ahsan Riaz難掩喜悅之情。新年前夕，屏麗徑共融館為促進族裔融合而舉辦了枱燈工作坊，包括Ahsan Riaz在內的南亞裔居民與華裔街坊朋友共同打造了十多盞精巧的木製枱燈，並作為新年禮物互相贈送。
協同打造木製燈 昭示友誼與光明
製作枱燈時，Ahsan Riaz和華裔的劉昀東（阿Don）被分在一組。「叫我方子浩吧」，為方便計，Ahsan Riaz向阿Don說出了自己地道的中文名。他們兩人各有優勢：阿Don是今次工作坊的導師，對電鑽、木卡板等用具非常熟悉；方子浩則在鋸木、鑽孔的操作中具有較快的速度。度尺之後，阿Don固定住木板的一側，方子浩則拿起鋸子在另一側開始作業......經過打釘等工序，約一個鐘後，最後一根金屬絲被裝入電掣盒。阿Don為枱燈接上插座、方子浩打開開關，一切大功告成。二人共同捧起了枱燈，現場歡呼雀躍。
方子浩來港已有十四年。對於和華裔人士一起製燈，心中泛起陣陣暖意：「燈代表光明，能吸引人；在這個活動中我可以認識不同的華裔朋友，所以很高興。」方子浩認為，只有多與華裔接觸，才能真正學會與華裔相處及融入本土社會。談及為何喜愛香港，方子浩直言，是香港社會的核心價值令心中產生共鳴：「這是一個有法治的地方，因為法律平等適用於每一個人--無論你是官員、富人還是窮人。」
「透過製燈，我們希望與南亞裔朋友分享環保理念」，華裔參加者馮晧謙（Billy）是環保團體ReclaimiNation的成員，他認為通過族裔共融來推廣環保頗有意義：「因為華裔和南亞裔在製燈時發揮了各自專長，『環保』變得更有人情味。」
信任成就歸屬感 族裔互助顯溫情
香港曾經的工業發展，讓從事粗重工作的南亞裔聚居於此，令屏麗徑成為一個充滿人情味的恬靜小區：清真寺與教堂並立其中；黃昏時分，南亞裔小朋友開始用他們最擅長的板球(cricket)嬉戲玩耍，不時有華裔孩童參與其中；當春節來臨時，華裔街坊會教南亞裔小童做中國湯圓；若在街市買餸，生長於南亞的蔬菜又成為華裔檔主重點推薦的品種。
「南亞苦瓜體積小、味道更苦，但越吃越有甘甜的感覺」，在共融館工作的南亞裔人士Minhas Rashand（亞文）對家鄉的特產特別自豪。亞文來港三十餘年，當過技工、小販、刮路工、保安。華裔的「分享」文化令他動容：「幾十年前在五金舖當學徒時，每逢春節師父都會給『炮金』以示祝福。」喜愛中國文化的他感慨道，如今的華裔年輕人多不知「炮金」便是寓意「燒炮仗」。
亞文動情地告訴記者：「南亞裔是講求信任的群體。」眼見為實，指着一間巴基斯坦糧油店，亞文解釋道：「穆斯林每日祈禱五次，現在是第三次祈禱的時刻，所以店主不在店中。」記者明白了這一份「信任」的含義：短暫離開的店主絲毫不擔心貨品被偷竊，售賣的蔬菜瓜果依舊放置在人來人往的走道邊。
信任帶來了對香港的歸屬感。「穆德廚房」是屏麗徑一間南亞餐廳，穆斯林風格的藝術品與體現華人文化的「福」字、春聯是內部的裝飾。老闆Mansoor UL Haq來港約九年，他向記者透露，幫襯他生意的顧客有一半是友善而熱情的華裔人士。「我們期待大家來舉行宴會、婚禮，不加一成服務費」，幽默的Mansoor深信華裔街坊的支持能讓餐廳更受歡迎。亞文進一步介紹道，為了聯結本土的「鬥快」文化，「穆德廚房」更將種類繁多的南亞餐食分類為簡潔的「A、B、C」套餐，以方便打工仔。
共融館是屏麗徑不同族裔深度了解與互動的平台。亞文的華裔同事徐斯筠（Cecilia）介紹說，南亞裔的小朋友時常在放學後來此處玩耍，所以共融館與香港大學合作，為孩子們製作了小型木製單車以供玩樂。「若要享受『慢』生活與溫馨的鄰舍關係，來屏麗徑吧」，Cecilia相信當區的氛圍可貴而難得。
難闖「中文」「護照」關 時有傷感亦堅強
不過，溫情小區有時難以在社會大環境中獨善其身。Cecilia直言，「假難民」的確存在，但該議題的升溫讓南亞裔成為了箭靶。亞文則無奈地表示，不易租屋是南亞裔經常遇到的難題：「一位南亞裔阿伯想租樓，與業主用粵語進行電話聯絡時講定價錢，但對方發現租客是南亞裔後，便拒絕租出單位」。
比起生活中細微的小事，公共政策帶來的瓶頸似乎更值得關注。「我想讀醫科，但因中學文憑試的成績不理想而未能如願」，方子浩面對曾經的挫敗並未介懷。但他承認，中文成為了他前進的攔路虎：「中文寫作和閱讀對我們而言太困難。」雖然口講粵語無障礙，但方子浩仍覺得目前的中文評核制度是一座高山。
據了解，本港學校通常對南亞裔和華裔實行無差別的中文教學。在亞文看來，這忽視了族裔之間的差異且有時頗為離譜：「南亞裔應當懂得中文，但面對文言文，即便是華裔也感困難，遑論我們呢？」他表示，不少南亞裔學生因為中文不合格而無法入讀主流學校，但非主流學校恰恰又以中文教學，因而造成南亞裔學生的課業困難，形成惡性循環。
本年初，本地出生、曾獲留學新加坡資格的南亞裔少女Asma申領特區護照遭拒。這顯然是亞文心中的另一個「結」。「沒有特區護照，南亞裔喪失了海外進修等自我提升的機會」，亞文坦言，這為他們向本土社會融入的努力蒙上了陰影。
亞文不時被人問起是否自認「香港人」：「我也是香港人，但通常會回答『是否香港人，不僅取決於我，更取決於華裔』。」不過亞文亦樂觀地表示：「我們已經接受了生活中的小挫折。」他覺得這並非認命，而是美好的回憶令自己對未來充滿希望。有一日，亞文準備收工，共融館中的一位華裔兒童拉住了他說道：「別走，陪我玩多一陣好嗎？」
「在下一代人身上，我看到了希望」，亞文說，堅強與共融的夢想會一直留存在心中。
一盞木製枱燈，既照亮了暗夜，也溫暖了Ahsan Riaz的心；
幫襯Mansoor餐廳的客人，大半是華裔街坊；
而華裔小童的一句撒嬌，強化了Minhas Rashand心中的共融夢想。這就是屏麗徑的故事：溫情脈脈、勵志動人。
改變自「聆聽」始 盼政府政策上扶持
Cecilia和共融館的同事在本月還曾舉辦過一個活動：「真人圖書館」。活動乃是邀請南亞青年講述自己的夢想、分享對城市生活的態度。Cecilia對記者表示，為了不同族裔的融合，聆聽他者心聲其實是非常重要的體驗；當南亞朋友感受到自己的傾訴被聽眾認真地接受之後，他們會對生活產生更多的信心。
與亞文的看法一樣，Cecilia亦覺得中文是少數族裔融入本土的最大障礙，也是產生所有問題的根源。據記者了解，本港目前並沒有專門針對少數族裔需求而制定的中文教學綱要；也沒有統一適用於少數族裔的中文教材；迄今為止，本地教育體系也未將中文作為少數族裔的「第二語言」來進行系統推廣；至於考評方式，也未有統一的中文能力評價標準。語言是文化交流的橋樑和工具，也是少數族裔融入香港的關鍵，Cecilia希望港府能在這一領域投放更多資源、給予更多支持。
「族裔共融是一個長期的工程，不可能透過幾年時間就讓所有南亞裔和華裔變得親密無間，只有從細微的改變做起，才能為將來打下根基」，Cecilia認為共融館的工作便是在不同族裔之間搭起聆聽、理解、對談的橋樑。「『假難民』的議題讓社區有了負面情緒，但也帶動更多人到這裡來了解南亞裔」，在Cecilia看來，屏麗徑的確是旅裔共融的正面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