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10日在美國西岸三藩市歌劇院誕生的歌劇《紅樓夢》，今年三月在香港藝術節亞洲首演，相隔半年後的九月，這齣原創歌劇回到《紅樓夢》故事誕生的中華大地，首先在北京舉行了中國內地的首演（北京保利劇院，8日、9日），再到長沙梅溪湖國際文化藝術中心大劇院（15日、16日），最後一站武漢琴台大劇院（22日、23日），共演出了六場，同樣大受歡迎，演出前後亦同樣引發了大量爭議話題。
文：周凡夫
三角愛情 政治鬥爭
歌劇《紅樓夢》將情節和主題集中於寶玉、黛玉與寶釵的三角愛情故事，但卻將原著中清代皇帝與官宦家族運用貪腐作為政治鬥爭的背景加以突出強化，增添愛情故事背後的史詩式大時代氣息，將賈、薛兩家財產抄家沒收，賈府大觀園被焚燬作為全劇高潮。於是原著中四百多個人物，便只選取了七位主唱角色，和一位唸白演員，包括在中國民間幾乎是市井之徒亦熟悉的王熙鳳等大量人物，都在歌劇中消失了。此一選擇，在中國內地巡演時，仍未在舞台相見，已在媒體上引發廣泛討論，成為社會話題，從市場的角度而言，這自有助於售票了。
其實保留王熙鳳便會沖淡愛情故事，儘管歌劇大刀闊斧，全劇兩幕十一場近兩個半小時的戲中，仍保留了原著中的榮慶堂、瀟湘館、梨香院、怡紅院、鳳藻宮，還將黛玉葬花、焚詩這兩個「經典」場景設在翠竹林和桃花湖，更重要的是保留了原著又稱為《石頭記》的背後哲學，歌劇中的「序幕」，便透過和尚之口，將仙界石頭與絳珠仙草，雙雙被風月寶鑑吸入鏡中轉世，降生為寶玉、黛玉的「前世」道出，為這段東方愛情故事，加上了宿命框架。強調寶玉、黛玉前世注定不能結果的仙界下降凡間的宿命愛情，才是歌劇主旨，賈府毀於火中的戲劇性高潮，並非故事的終結，亦非題旨所在。
捨中取英 避去傳統
歌劇藝術精髓聚焦音樂，作曲家盛宗亮選取英文作為唱詞，明顯是考慮到組合演唱團隊的空間可以較闊。其實，浦契尼用意大利文來唱日本故事的歌劇《蝴蝶夫人》、中國故事的歌劇《杜蘭朵》，早已見怪不怪。以英語來唱《紅樓夢》是另一在內地巡演前後引發爭議的原因，只能說是這部名著的人物與情節，早已深入中國人的心坎，那則是欣賞心理的問題而多於歌劇藝術的問題了。
採用英語演唱在歌唱藝術上來說，最大的問題卻是英語的發音，相對而言較易譜曲而不會出現「倒字」，但腔韻發音卻會左右旋律的進行，色彩上很容易流於「非中國」化而出現「不三不四」的現象。幸好近兩個半小時的音樂在香港首演之夜聽來，這種現象並未出現，聽來不僅流暢順耳，亦無絲毫疙瘩感覺。盛宗亮的音樂，反而刻意避去傳統的中國音樂色彩，既無刻意突出五聲音階的採用，每當鼓、鈸交加，逐漸擊出中國戲曲的鑼鼓味道時便消失，可說力求避免出現太濃厚的傳統中國音樂色彩，這正是消減配上英語歌詞不倫不類效果的聰明做法。
中文版可挑戰改四連篇
其實，小說《紅樓夢》有一百二十個章節、人物超過四百個，要將之濃縮為兩個多小時的歌劇，確是只能大刀闊斧，將宏大的敘事刪繁就簡不可。這部英文歌劇《紅樓夢》，創作前後歷時五載，花費三百多萬美元，在中國巡演引發的爭議，亦應是選取《紅樓夢》來製作歌劇已早知會遇上的問題。本來，採用不同語言來演繹不同國家民族故事的歌劇多的是，眼前的例子是剛於澳門國際音樂節開幕演出意大利作曲家佐丹奴（Giordano）的歌劇《安德烈．謝尼爾》（Andrea Chenier），故事背景是法國大革命，人物亦全是法國人，但用的是意大利文。《紅樓夢》在香港演出時由湯沫海擔任指揮，在內地巡演時則由作曲家盛宗亮親自執棒，這也就提供了讓作曲家深入「重溫」作品的機會，據說盛宗亮亦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其中之一便是考慮創作中文版。
要改為中文版，那就必須要將歌詞重新創作，而且在音樂上亦必然要作出頗大的修改，盛宗亮有此想法，看來並非只是「照顧同胞的感受」，更大的原因這亦是一個很「獨特」的挑戰，作為追求各種可能性的作曲家而言，這亦確是一個自我挑戰的難得機會，作為觀眾的筆者，亦樂觀其成，期待能早日看到這個「副產品」的誕生。
不過，話說回來，要為英文歌劇《紅樓夢》改寫為中文版，無疑是一項新的挑戰，但更大的「野心」和更大的挑戰應是考慮將小說《紅樓夢》創作成為連篇歌劇，一如華格納的四連劇《尼布龍根的指環》一樣，那就等於將現時只是一部歌劇的篇幅擴大為四倍，那就可以將小說中的大部分人物和情節都可以轉變到歌劇中去了，那就不僅不會出現現時王熙鳳在歌劇《紅樓夢》中缺席的問題，還可以將此小說作品轉化為帶有史詩式的大型歌劇。
當然，要將《紅樓夢》製作成四連篇的歌劇，首要便是在結構上如何分篇，主題如何分配，如再加上具體內容及創作，這當會是一個需要長時間「作戰」的計劃，是一項無比龐大又極具挑戰性的大型製作活動。為此，前提便是要有足夠的資源投入，要有「投資人」（或投資機構）才有可能成事，且看是否會出現具有遠見的人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