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絲
國外有一張很著名的照片：一個衣着時髦、艷光四射的女郎途經一家理髮店，理髮師透過櫥窗看到女郎的倩影，頓然魂不守舍地一路目送她遠去，渾然忘了手裡的剃刀正架在顧客的脖子上......理髮以往在很多人眼裡，是不怎麼愉快的事，既要像木偶一樣受人擺佈，又要擔心在自己頭上動刀的人會不會是「理髮師陶德」，由此引發的緊張和焦慮感是看得見摸得着的。
我因理髮吃的苦頭，比一般人要多。我天生一頭濃密的鬈髮，柔軟蓬鬆，只要稍具理髮技藝的人就知道，這是最容易修剪的髮式，無須擔心「半瓶子醋」手藝會露餡穿幫，即使某個部位剪得長短不齊，也會因為頭髮蜷曲盤繞，不會暴露出來。過去的家庭大多自備推子和剪刀，理髮是由家人代勞，或者到了星期天有人上街義務理髮，家人就把我送去讓人作為練刀對象。由於頭髮平時疏於梳理，難免糾結，推子又經常不夠鋒利，為了潤滑，要在上面滴幾滴菜油，所過之處，頭皮總是黏糊糊的，且久不時會出現一次生薅硬拔的狀況。所以過去理髮，無不是哭哭啼啼的。
不過，理髮除了有修飾儀容的需要，也是一種必經的人格成長訓練。理髮店即線下的信息平台，在這一開放空間既能見識美好，也能目睹各種粗鄙淺薄。所以，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電影《老爺車》裡，為了幫助亞裔鄰居能更好地融入社會，就是把鄰居帶到理髮店學會如何與人交談相處。弗洛姆說，「我們必須為自己設定的任務不是擁有安全感，而是能夠忍受不安全感」。能在理髮店處之泰然，應付裕如，人格也就從弗洛伊德劃分的發展階段，從潛伏期進化到了成熟期。
理髮對於男女情感的促進，也有幫助。西班牙藝術大師達利的妻子加拉，不僅比他大9歲，之前還是別人的妻子，且另有別的情人。達利的父親反對兒子娶一個這樣的女人。但達利不為所動，把頭髮全部剃掉埋在海邊，以示和父親決裂。婚後的達利出現在鏡頭前，除了標誌性的小鬍子，頭髮也永遠是油光水滑，一絲不亂，這都是加拉精心打理的功勞。達利與加拉能夠終生廝守，也許就得益於這種因理髮建立起來的信任。
加拉還會時不時炫技，為他人理髮。夫妻倆有一次出席紐約的畫展，一個澳洲青年向達利表達崇拜，加拉當即手癢，停下畫展，與達利帶着澳洲小伙一同回到下榻的酒店，為小伙做了一個新髮型。像不久前有女明星傳出緋聞，聲稱是去「做頭髮」了，其實也不是沒有出處的。
與女性更熱衷在頭髮上做文章不同，男人過了中年以後，對理髮的態度也會一分為二。一些人會花更多時間不斷修剪，盡量拖長青春的尾巴，一部分則是破罐子破摔。我即屬於後者。因為我早已是牛山濯濯，一直都是自己在家剃髮，已經多年沒有進過理髮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