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活在人世間，比問鬼神事來得更為重要。《呂氏春秋．慎行．疑似》寫奇鬼戲弄人，人自以為聰明，最後卻反而受其戲弄，誤殺親人，造成悲劇。奇鬼並非什麼超自然的存在，反而與人在同一空間一起生活。這點與在萬聖節之中，人扮成各種妖魔鬼怪，人鬼同道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干寶的《搜神記》第十六卷之中，有宋定伯賣鬼的故事，人反過來戲弄鬼。
南陽的宋定伯年少時，在夜裡走路遇上鬼，問道：「是誰？」鬼說：「是鬼。」鬼問道：「你又是誰？」宋定伯騙它說：「我也是鬼。」鬼問道：「要到什麼地方去？」宋定伯回答說：「要到宛市去。」鬼說：「我也要到宛市去。」於是宋定伯和鬼一起走了幾里路。 鬼說：「走得太累了，可以輪流揹負着對方吧。」宋定伯說：「好。」鬼就先揹着宋定伯走了幾里路。鬼說：「你太重了，恐怕不是鬼吧？」宋定伯說：「我剛死，身體比較重。」到了宋定伯揹鬼，鬼沒有重量。如是這樣，輪着揹了好幾次。
宋定伯問：「我是新鬼，不知道鬼害怕什麼？」鬼回答說：「只是不喜歡人的唾沫。」在路上要過河，宋定伯讓鬼先過，聽着，沒有聲響。宋定伯自己渡河，卻水聲咚咚。鬼問：「為什麼有聲音？」宋定伯說：「我剛死，不熟悉渡河，不要見怪。」快到宛市，宋定伯繼續把鬼揹在肩上，緊緊地抓住它。鬼大聲呼叫，要求下來，宋定伯不理睬，直至宛市，才將鬼放下，鬼變成了羊，宋定伯賣了它。宋定伯恐怕它再有變化，就向它身上吐唾沫。得到一千五百文錢後，宋定伯離開市集。
人死而成為鬼，鬼的原形是人。而鬼，必會歸土。所謂塵歸塵，土歸土。與宋定伯相比，故事中的鬼由羊變成，羊是鬼的原形。羊在中國有善良、馴服的意思，此與故事中鬼的行徑一致。鬼打回原形是羊，而宋定伯的原形又是什麼？干寶筆下的鬼，脫去人類在生時的假面具，顯露了人的本性來。人與鬼彷彿就生活在一起，是兩條平衡線，各不傷害。利字當頭，宋定伯有可能不只一次遇鬼和賣鬼，看他遇鬼時的反應和變賣鬼時的整個過程可以推知。宋定伯騙鬼和賣鬼，最後獲利。鬼是反襯人性最有力的鏡子。 ■梁萬如博士 香港浸會大學國際學院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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