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主張人性本善，他分別以比喻論證如「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以及經驗論證如「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等不同論點，說明人生而固有良知善性，故人人皆可以成為堯舜。然而在現實中，傷風敗德、殘害無辜、惡貫滿盈者，大有人在。人何以竟會喪失善性？他們的良心何以隱沒？《孟子．告子上》釋之曰：
公都子①問曰：「鈞②是人也，或③為大人④，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曰：「從⑤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⑥為小人。」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曰：「耳目之官⑦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⑧，則引⑨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⑩，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11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12弗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
孟子認為，人的心性由上天所賦予，本來都是善良的。不過人們年紀漸長，在不同的後天環境影響下，有些人竟開始放棄以內在固有的良心善性來認真思考，不再關心天理道德，而往往只依靠耳目等外在感官所帶來的情慾為準，結果很容易受到外在表象的蒙蔽及誘導，因衍生的主觀好惡情緒而喪失理性，其所作所為甚至變得與禽獸無異。
因此，孟子主張要「先立其大」，無論時勢環境如何，人都應堅持以良知善性來理性思考。若能信守良知，堅持以仁義為處世原則，則「小者弗能奪」，心志自然不會輕易受外在表象所蒙蔽，淪為敗德小人。
除了本篇所引者外，《孟子》一書還屢言：「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見《告子上》）」「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觀水有術，必觀其瀾。（見《盡心上》）」一再強調「立大」的重要性。人要成為君子還是禽獸，都是自己的選擇，「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其關鍵僅在於有否認真保守自己的良心而已。
譯文
公都子問：「同樣是人，有的能成為君子，有的卻成了小人，為什麼呢？」孟子答道：「順從大體的成為君子，順從小體的則為小人。」公都子說：「同樣是人，有的會順從大體，有的卻順從小體，為什麼呢？」孟子答：「耳朵和眼睛的功能並不能思考，會被外物的表象蒙蔽，它們與外物相接觸，只是受到誘導而已。心的官能是思考，（而人的良心）只要肯思考就有所得着，不思考便一無所得。這（良知）是上天所賦予我們的（主要才能）。先確立這主要的才能，其他次要的東西就無法再作侵擾了。這就是成為君子的方法。」
注釋
① 公都子：戰國時人，孟子學生。
② 鈞：同「均」，皆，都。
③ 或：文言不定指代詞，泛指有些人。
④ 大人：對德高、權高或尊長的敬稱，此指君子。《孟子．離婁下》：「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⑤ 從：順從。《說文》：「從，隨行也。」
⑥ 大體、小體：體，本指身體內外的不同部分，《釋名》：「體，第也。骨肉毛血表裡大小相次第也。」按文意，「大體」當指內在的心體，「小體」則指其他外在的感官。
⑦ 官：感官。
⑧ 物交物：前一物指耳目之官，後一物謂其他外物。朱熹《孟子集注》曰：「既不能思而蔽於外物，則亦一物而已。」
⑨ 引：引導。
⑩ 思則得之：指肯思考便有所得。惟究竟得到什麼，「之」字何指，諸家語意未詳。案《孟子．盡心上》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與此立意相同。該篇起首即謂要「盡心知性」，其「得之」所指的是「我固有之」的內在善性，此處亦當同意。
(11) 與：賦予。
(12) 大者、小者：承文意，大者應指固有的良知，小者則指受外象誘導的情慾。趙岐注曰：「大者謂生而有善性也，小者情慾也，善勝惡則惡不能奪。」是也。
■謝向榮博士
香港能仁專上學院中文系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