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圓盤裡,擺上各種不同顏色的切絲蔬菜和水果,包括紅蘿蔔(鴻運當頭)、青木瓜(青春永駐)、紫包菜(紫氣東來)、堅果和薄脆(遍地黃金)、金柚子肉(金銀滿地)等,各種顏色各自一堆,加上醃薑絲。
今晚是餐館經理親自出來招待,「你們不吃生魚片,就改用海蜇作為主食材吧。」然後繼續灑上白色芝麻、黃色花生碎、紅色五香粉及淺黃胡椒粉(五福臨門)等。一切料理佈置妥當,經理說︰「大家現在開始舉筷子啦!」他先把燙熟的海蜇放在最上面,然後撕開一包特製的醬料(含麥芽糖及酸柑汁等等寓意甜甜蜜蜜)迂迴旋轉淋到盤裡。主人萍華說︰「我們開始撈生了!」大家以筷子一起將大圓盤中的各式材料高高夾起,口裡說虓s年的祝福語「撈起!撈起!撈到風生水起,一年比一年撈得更好!」聽說把盤中材料夾得愈高,來年就會賺得愈多,充滿儀式感的行為。
通常一桌十人,每人都要說一句(一般都是高聲喊)好意頭的祝福語。「鴻運當頭」、「心想事成」、「生意興隆」、「財源滾滾」、「一帆風順」、「吉祥如意」、「健康平安」、「身強體健」、「步步高陞」、「青春永駐」。今晚主人加客人只有四個。所以我們就自己一句又一句,當然最後那句「青春永駐」是三個女人一起喊的。
撈魚生文化在馬來西亞很興盛,農曆新年期間所有華人餐館都會準備這一道意義特殊的菜式,凡有客人上門,都不會拒絕餐館的建議。家家都來撈魚生原本是在大年初七人日這一天,後來因為愈來愈受歡迎,當商家開始慶祝尾牙(收工宴)時,餐館就已經為客人備好撈魚生食材,於是,這項充滿喜氣的活動,就從尾牙慶祝到農曆大年十五(元宵節)。
然而,今天的小型私人聚餐,是萍華和她先生接待,不過陽曆12月上旬,聖誕節未過,冬至亦尚未降臨,吉隆坡的餐館已經開始上撈魚生餐了。
人日撈魚生,我一直以為是潮州人發起的,生活在馬來西亞的潮州人每年正月初七,有個把七樣菜煮在一起,叫「七樣羹」的風俗。這七樣菜中有五種是一定要的,取其好兆頭的諧音,比如芹菜是「勤」勞,蒜子是會「算」計,芫荽是有「緣」,b是「聰」明,豯甈O長「久」。另外兩種,大多人選魚,寓意年年有「餘」,有人加入豆腐,因為「富」裕,有人還加豆乾,希望家裡有人做「官」。潮州人告訴我「七樣羹」的傳說:潮汕鄉村有戶窮人家,父子兩人相依為命,生活實在太苦,兒子在正月初七這天下南洋,一去毫無音訊,想念兒子的父親以為兒子死在過番路上。每年正月初七,都在桌上擺兩副碗筷。有一年父親在路上隨便撿了幾樣菜葉,煮好後同樣也給兒子多擺一副碗筷,正要開始舉筷,收到兒子寄來的僑批(來自華僑的信),批(信)裡還附了一筆錢,往後這家人發了財。七樣菜變成吉祥菜,潮汕人為祈福興旺發達,從此每年正月初七,家家戶戶都煮七樣羹。
換一個方式來看,自除夕夜的豐盛晚餐開始,一直到年初六,餐餐大魚大肉,來到初七這一天,餐食改以蔬菜為主,讓腸胃紓解一下壓力,這是中華文化中的「智慧篇」。
中華文化的傳統節日源自中國,但撈魚生這道春節特色佳餚,朋友說在中國比較少見。這就有「撈魚生」源自馬來西亞之說。上世紀初,大概是1920年代,一個來自廣東南海的陸姓移民,落腳在吉隆坡以南森美蘭州的芙蓉,從事餐飲業的陸家,1947年成立了專門包辦酒席的「陸禎記」。承辦各種餐飲宴會,本來生意不錯,但在日軍南侵的百業蕭條時期,酒席生意不免受到打擊,陸老闆以新的構思和設想來振興生意。
廣東一帶在正月初七人日本來就有吃魚生的習俗,他就將口味清淡的魚生加入不同的配料吸引顧客,結果改良版的魚生受到群眾的歡迎。上世紀60年代,「陸禎記」就有創意點子:主辦一場「大街撈魚生」。在汽車稀有的年代,索性大膽地在大街上擺桌子讓客人當眾撈生,許多客人聽聞後,遠從其他州屬趕過來,打包魚生回去享用。聽說那熱鬧場面,是芙蓉老一輩人的難忘記憶。
根據陸家後人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撈魚生」的起源難以追溯,沒有必要也毫無意義去爭奪誰是第一。這是因為有人說「撈魚生」源自芙蓉的陸老闆,也有說是新加坡人首創。後來在網絡新聞看見報紙訪問新加坡四個廚師提到,他們並非創始人,而是在來自馬來西亞原有的「撈魚生」再加以改良。當初陸老闆僅是為了養家餬口而想出的新創意,可能沒有想到日後變成流傳到今天的「新春撈魚生」。
本來接地氣的「撈魚生」,因為大受眾人喜愛,上了大酒家,這讓食材更加豐富多樣。除三文魚等10多種配料外,再加原隻鮑魚,還有把普通三文魚換成挪威三文魚,有的在生魚片之外還加上龍蝦,「貴氣滿分」的意思是價錢也同樣升級,「撈魚生」頓時成為昂貴食品。
人人感嘆經濟蕭條生意難做,然而市面越是不景氣,色彩繽紛,喜氣洋洋的「撈魚生」更加搶手。這些年來,冬至還沒到,商場就已經開始銷售包裝好的「撈魚生」。廣告文案更是講究魚生名堂,側重在富貴吉祥,所以名字都和好兆頭畫等號:「鴻運魚生」、「富貴魚生」、「興旺魚生」、「豐收魚生」、「發財魚生」等,當售貨員拿給經過的顧客,客人一看,沒有人說不要的。
「今日我們來撈魚生。」這句話是用粵語說的,當大家在撈魚生的時候,衝口而出的是「興呀!旺呀!發呀!」這卻是閩南話發音。所以有理由相信,撈魚生文化源自福建和廣東人多的馬來西亞。
我們和萍華及先生一起舉筷,魚生撈得均勻後,在桌上散發誘人色彩和香氣,似乎告訴我們,春節就在轉角處。